月影破碎,化作乱琼碎玉。
一时间,秀秀心有恍惚,好似跨越星河万里。
再睁开眼,又见桃花林。
前方有深潭,大小百余丈。上有一小小岛屿,生有一株老桃树,花瓣淡粉,无有绿叶,下有一青色狐狸正自酣眠。
月光柔柔,映在幽潭之上。
此间好似幽夜净土,不闻鸟兽之声,静谧非常。
“青色……狐狸……沉玉仙子。”
秀秀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来了这里,但立即就猜到眼前的狐狸是何方人物了。
她并不傻,在云霞宗时便听闻许多沉玉仙子之事。尤其是这位仙子性情怪异,一向阴损,曾给师父取过难听绰号。
此番陡然得遇,秀秀没去想什么大福缘,反正二话不说,直接跪了。
离山前秀秀得过提点,要与人为善。若是人家硬要找茬,那便视境遇而定。对方是练气修士,就可以打一打,打不过再跑;若是遇了筑基,那尽量不要打,如果非要打,就不能留后手;若是遇了金丹,那啥都别想,跪下求饶不丢人。
至于遇到元婴怎么办,师父没说过,师姐没讲过。门中教习更是没提过,各种典籍也没记载过。
秀秀不及整理衣衫,只乖巧之极的跪着。
“云霞宗钟秀秀误闯仙子寝居,请仙子莫怪。”额头挨着地上青草,等了好一会儿,那狐狸竟没半分动静。
秀秀出身大门派,虽没见过血,眼界却是有的。按师门长辈所言,通常境界越高,就越不会跟低境界的小虾米一般见识。反正多磕头,别失礼,人家往往是懒得捏小的。
再说了,这位沉玉仙子虽出自眠龙山,可在桥山派待了几百年,早脱了妖兽之暴戾,反亲近修士,爱慕人间风华,无有杀生之举。更是知礼知情,言语利落,还不知从哪儿学了一身说阴损话的本事。
想了半天,秀秀虽还是一动不敢动的跪着,心里却稍稍放松了些。
细细感受心中那缥缈之感,筑基天启仍在,竟指向了沉玉仙子下榻的小小幽潭岛屿。
秀秀发了会儿呆,偷偷瞧了眼沉玉仙子,又赶紧低下头。
那沉玉仙子分明越睡越香!
虽事涉大道,但还是谨慎为好。
想了一会儿,秀秀决定先离开此地,等仙子醒后再来拜访。
孟师姐说过,沉玉仙子起床气极大,曾挨个在桥山派晚辈头上拉屎,着实没有前辈风范。
念头通达,秀秀便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看,只膝行往后退。
劳累许久,可身下草地青青,稍稍看下左右,桃花依旧,还是未脱桃花林福地。
“怎么这么大?”
她心里嘀咕一声,微微抬头。前方幽潭不见,更不见那沉玉仙子身影。
“去哪儿了?”
心里想着,她又往后看去。只见幽潭竟在身后!潭中有小岛,上有桃树,下卧青狐。
自己再退几步就要落水了!
屁股对着人家,怎么想也不合适。
秀秀赶紧调转身姿,朝狐狸跪着。
“方才分明是后退,该离幽潭越来越远才是,怎更近了?”
秀秀心知自己身处迷阵亦或遇了某种妙法,心里也不再躲思。反正没沉玉仙子的令,自己再难脱离此地了。
她看着幽潭正中的青色狐狸,又想起师门长辈说的那些道理,什么奋勇攀登,什么不惧艰险,什么一线之机也要以命相博。
壮了壮胆子,秀秀打算开口。
“仙子。”语声轻轻。
“前辈。”秀秀更显乖巧。
“姐姐。”秀秀拿出往日与曲如意说话的腔调。
“叽叽……”
这是鼹鼠饿了,秀秀立即捂住腰上荷包,低声安抚道:“待会儿给你吃,乖乖听话。”
“叽叽……”鼹鼠听懂了,出声回应。
“它饿了么?”忽有清脆女声从身后传来。
秀秀赶紧扭头去看,只见一黄衣女子在数十步外。
那女子练气境界,无有凶戾之气,只面带好奇。两手抱着五六个青果,肩上有一只小小黄雀。
秀秀入山前听孟圆师姐讲过,有一人寻到了沉玉仙子,却因境界低微,未能结成命契。
彼时传信的便是小黄雀。如今看来,寻到沉玉仙子之人就是眼前的女子了。
那女子来到秀秀跟前,盘膝坐下,把果子放草地上,捡起一个啃了口,指了指秀秀腰上荷包,“它饿了?”
秀秀不敢吭声,只点点头,生怕扰了沉玉仙子好梦。她可不想承仙子的起床气,更不想被拉一头鸟屎。
“喂喂它呀,别饿着了。”那女子一边啃果子一边说。
秀秀听话的很,当即取下荷包,把鼹鼠放出来。
又取出干果,鼹鼠立即捧起来吃。
小黄雀瞧见了,立即啾啾啾的扑棱起来,去啄鼹鼠。
鼹鼠也不敢吭声,只是吃个不停,一副老实模样。
“你莫欺负它。”那女子抓住小黄雀,又捡了个果子扔给秀秀。
秀秀茫然接过。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好奇问。
秀秀看了眼还在睡的沉玉仙子,小声道:“我叫钟秀秀。”
“伱不需小心说话。”那女子啃着果子,十分轻松,“我师父一睡起来,打雷都不醒的,无须在意。”她最后又补了一句,“我叫黄如花。”
“黄姐姐。”秀秀乖巧的很,又好奇问道:“沉玉仙子是姐姐的恩师?”
“算是吧。”黄如花叹了口气。
“算是?”秀秀不解,“姐姐是怎么拜师的?”
“简单呀。”黄如花啃着果子,“我在洞府里歇息,她进来避雨。瞧我不高兴,就问我为什么不高兴。我说我师父死了,是故不高兴。她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找呗!我把分她的灵果抢了来,说你有没有同情心。她说没有。我说不睬你啦,她说她也不睬我。我跟她耗了几天,她说要走了,我就给她了些果子,她说让我拜师。我说你省省吧,你是谁啊。她说她叫李沉玉,我就赶紧拜了师。”
黄如花简单讲述,好似在说闲话。
“……”秀秀不能理解,怎么会有如此有福缘之人?
“你怎么寻到这里的?”黄如花好奇问。
“我坠入一深潭,就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秀秀老实回。
“确实是师父留下的手段,还是我放的石板。”黄如花咯吱咯吱啃着果子,“你还未筑基,身上却了无伤痕,路上未遇歹人和妖兽么?可有人帮扶你?”
“没有。”秀秀拿着果子,也不吃,只是小声道:“也遇了同道和妖兽,只是未有惊险。”
“这……”黄如花听了这话,愣了下,她从未见过如此有福缘之人。
呆了一会儿,黄如花皱眉道:“若是不熟地况,即便是三五个筑基,也难靠近那深潭。你忒好运气了!”
她盯着秀秀打量半天,都要把秀秀看脸红了,又问道:“你还未筑基,师门长辈怎放你进山?”
“我是来寻筑基机缘。”秀秀当真是毫不隐瞒。
“……”黄如花不吭声了,抬头看了眼青毛狐狸,呆呆道:“你一路无有凶险,筑基又在眼前……”她撇撇嘴,似艳羡,“你真是……真是鸿运齐天。”
小黄雀见两女聊的起劲,便也忍不住了。扑棱着翅膀飞了圈儿,没好气道:“什么鸿运齐天?差的远呢!”
“那什么才算鸿运齐天?”黄如花不服气。
小黄雀一副慵懒模样,落到黄如花头上,振振有词道:“我曾在桥山派翻阅古籍,说数千年前有一人,非是出身世家,也无有门派,修为不展,颇为落魄!然则忽有一天,竟得大道垂青,一步登天。”
“真的?”黄如花不信,“师父,你别胡诌。”
“骗你作甚?”小黄雀见徒弟质疑,当即生气,脆声道:“那人伴生灵兽乃是天马,遁速是同境界中佼佼者!另还有,雪域中有灵豹出山,奉其为主!别人百年千年历无数磨难也走不通的坎坷之路,他只稍稍驻足,那路便向他而来!其人不知天文地理,不读道家典藏,修行之路却畅通无阻,有王者之名!虽略有口拙,却得返璞归真之大道。”
小黄雀立在黄如花脑袋上,仰头挺胸,好似它跟人家认识一般,只听它自豪道:“这才是真正的鸿运齐天!”又训斥道:“你俩没一点见识!”
黄如花惊了,秀秀也惊了。
“师父,这等人物想必已是一方之主了吧?”黄如花好奇问。
小黄雀摇摇头,“我怎知晓?说不定已破开虚空,飞升他界了。”
两女听闻此言,又思及各自的修行之路,竟久久不能言语。
黄雀飞起,抓了一把鼹鼠的毛,又落到黄如花头上。
小小鸟头看着秀秀,道:“我观你本命是渊潭月影,承月影,溯其源,又修命理阴阳之道,你师父是不是小乌龟?”
她语声竟与曲成甲极为相似。
秀秀愣了下,回道:“仙子,家师是云霞宗八卦山曲讳成甲。”
“那不还是小乌龟么?”小黄雀反问。
秀秀不吭声。
黄如花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黄雀,道:“师父,你在徒弟面前说人家恩师坏话,这不是长者所为。”
秀秀很是感激的看向黄如花。
小黄雀摇头,“我没说坏话,也不是长者。”
“师父,你试想,”黄如花颇见无奈,仍道:“若是我在外行走,听到有人说师父你的坏话,师父——”
她十分有道理的盯着小黄雀,“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小黄雀摇摇头,又道:“你不是跟云霞宗不对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