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在崇华圣地里到头睡到日头高照,只迷迷糊糊地觉得睡得终不利索,梦里那些影像绰绰约约地不断回转着,如刀般锋利。
整整一千五百年,放在我的生命中实在短暂地无足轻重,可这一千五百年过得又实实在在是比过去的十几万年都要有意思,分量太重,实在让我无从招架。
如果不是未然左臂右膀地夹了两罐青竹酒闯进了崇华圣地,赶走了红萼趴到我房门前死命拍门,我还不知道会在我那张大床上滚到几时。
唔,当尊神悠闲到我这个份上的,委实是有品位到难得一见。
未然牟足了劲把我的小竹屋那可怜兮兮的小竹门拍得“啪啪”直响:“昭华,快给老子出来,出来喝酒!”
然后是青离那快哭出来的声音:“未然尊神哪,尊神哪,您悠着点哪,您要是把这门给砸坏了,主母一会儿非把我炖了不可!”
炖了倒不至于,本尊神还没这么重口味。
我艰难地支起身子,以手捂嘴打了个哈欠,道:“未然啊,跟青离这个小辈在这瞎闹闹,你委实为老不尊呐。”
门外未然的砸门声顿了一顿,随即又响了起来,“昭华,你快点出来!亏得老子带得还是上百年的竹酿,这百年难得的,你若不喝,可是万儿八千年都再尝不到了。”
我眼睛亮了一亮,随即披头散发地出了小竹屋。
唔,并非本尊神没有志气,只是作为一个有追求有品位的尊神,未然酿的这一手好酒乃是首要追求,本尊神能有口福,忒幸福了。
青离为我和未然摆上酒具,便起身离开,末了还不忘细细叮嘱我,“主母还是掌握着点分寸喝罢,主母闭关百年,天南的折子已是积了不少了,您要是再喝高那么一点点,我和红萼瞧那些折子会瞧哭不说,还得分神来拉扯您。”
我一拍酒案,“说什么呢,本宫我是酒品那么差的人么?”
未然哈哈哈笑道:“瞧瞧你,把青离压榨成什么样子了,想想也知道你是真忙了。初初容墨把这个担子压下来时,你就不该接,放着闲散人家不做,反而来管理天南。毕竟你年龄辈分一摆,谁敢非议些什么。”
我“嗤”一声,“我这么做也是有思虑的。人间那些女子就该待嫁闺中的风气真不晓得是怎么传上这九重天的。看看现下这些个神女,个个儿都害羞地往家里躲,哪里比得上你我那个时代的女神的风姿。如今我往高处一站,不隐世,也算是为这些小丫头做一些榜样了。”
未然闻罢掀了个白眼儿给我,悠悠道,“你这样儿,末了谁敢娶你。”
我掀开酒罐,酒香扑面而来,满满醉人。我酌上一杯痛快地喝了一口,道:“我也没让他们娶,我不急,你这也单着的,长我十万来岁的,急什么?”
未然也抿了一口酒,斜了我一眼,道:“我这不是来关心一下干女儿嘛。”
“你还知道我是你干女儿?”我叹口气。
酒过三旬,未然脸色微醺,胆子也大了不少,便贼兮兮地探了个身,问道:“昭华,近日倒是听闻你桃色消息不少,似乎是跟那末音有上那么一腿,昭华,我可没听说呢,怎么不跟我们介绍一下?”
我将酒樽往案上重重一敲,挑眉:“你听谁说的?”
“听?那倒不必。”未然摆摆手,“自打上次在未央宫的宴会过后,整个神界沸沸扬扬,说是昭华尊神这位大龄女青年,万儿八千年总算是开出了一朵疑似桃花的花骨朵来。现下出了竹林就能够听到这出故事的不同版本,我这不是向丫头你求证嘛。”
我嘴角一抽,八卦传千里啊还真是。
世间生灵大抵都是爱八卦的,其中像未然一样,活了些岁数摆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的不计其多。我了解未然,他那超脱世俗德高望重的外皮下当真是一颗热血澎湃、欲求不满的心。
于是我机智勇敢从容淡定,“未然你委实是听错了。什么时候姬朔那老儿打马吊不输钱了,本尊神就嫁人去。”我自以为我说得字字珠玑,掷地有声,气壮山河。
未然盯着我默了两秒,然后又低头默了两秒,最后道:“……”
未然喝醉了。
我施了个法术,把他运到了客房里,便带着终于把未然干倒的巨大成就敢飘飘然往书房走去,心想道我这么些年也不是白长的,到底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这种胜利的飘飘然感一直维持到我看到案上那堆积如山的折子时,我脚下一个酿跄,扶着额头絮絮道:“哎呀,方才不觉着,现下还真是有点晕乎乎了,待本宫先去小憩一番。”
红萼忍无可忍地大叫:“主母!”
风起云涌有终时,在这段滑稽离谱的八卦火热了一阵过后,大伙儿总算是把眼光转向了别处,本尊神便也恢复了那几万年如一日的平静日子,上午批批折子,下午就躺进冰脉里修炼,前几日在未央宫遇上末音这档子事儿,也似一阵风,刮刮就过去了。
想来我活了近二十万年都未与末音这个活了二十五万年的老古董碰过面,虽说是有些神奇,但到底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我与那活得诡异无比的魔界尊神慕临也未曾碰过面。想我昭华好歹是神界里最年长的女神,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遇到这种“邂逅前世情人”的情况,我淡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