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二门马上有小二迎上来,问是打尖还是包房。翾凤一问,居然还有空闲的包间,只是价格死贵,要十贯钱包房费,难怪这么好位置,还有包间没有租出,完全可以理解了。翾凤却没有计较价格,二话不说就掏钱租了个楼上的雅座包间,然后众女就集体跟随走了上去。这个包厢间位置绝佳,众女来到窗口边,透过窗户,刚好可以观看到前面整个大广场上唱戏,果然价钱贵都是有原因的。“嘁,李刺吏怎就你这么一个女儿?”翾凤愈想愈感觉有的人天生命好,偏出生贵女,家里还只有一个女儿,被捧璧掣珠,宝贝得什么似的,格外看重。“翾凤姐姐,我怎么感觉你今日说话总有些酸溜溜的……”一路低语,宋祎挽着李秀的胳膊并行,随同翾凤入座。这里是交相辉映楼的二楼,众女在翾凤的主张下,将坐席特意安排到了临窗位置。拉起了窗户重帘,大家端坐着,边喝边聊,还能居高临下透过大窗,将前方广场上的大戏尽收眼底,别提有多惬意。女孩们天生爱趁热闹,这倒是正对了诸女味口……“今晚这么热闹欢腾,不知城中的守备如何?”刚落座,冷不丁的李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啊?”宋祎落了座,正低着头想心事,闻言才寻着声音,转头朝左手边坐着的李秀看过去。她刚好看到李秀的侧脸,感觉此时这个女童面含薄愠,不怒自威的味道。这怕是天生出身高贵,天然养成的这种颐指气使的贵族气质。下一刻,她当即躬下腰,态度虔诚地赔笑了两句:“姑娘,你别想多了,就算今晚城防看守再松懈,我们也会被他们暗中紧盯着的……”李秀面上如敷薄粉,好像红苹果一样,煞是好看可爱。但表情却越来越严肃,转头睥睨窗外广场上周遭热闹情景,低声抱怨咒骂:“乐吧,乐吧,最好乐极生悲,将来总有一天要被官兵彻底剿灭屠戮,吃抹干净了事!”“李姑娘,你的话我却不敢苟同,悠悠天地,芸芸众生,老百姓也是人,也有活下去的权利,现在朝廷官府,豪门大族掌控操纵着整个社会资源,层层盘剥压榨老百姓,再加上灾年,让老百姓们都要活不下去了,难道还不允许大家反抗,争取条生路了吗?”翾凤说着,转头以带着嘲意的目光落在了身边李秀稚气未脱的可爱小脸上。“为了争条活路,不仅为自己,也为了天下黎庶苍生,我们唯有反抗争斗下去,彻底推翻这残暴不仁的西晋统治……”“我们绝不做窝窝囊囊的太平犬,宁做轰轰烈烈,活出自我价值的乱世崛起人!”听到翾凤的话,宋祎却又走神了。她回想起石寒曾经说过的话语,此刻就好似在她耳畔不断地回响,余音不绝。但她却始终不明白石寒那少年的独特之感是从何处来的,只有她一人觉得,他能出世,也能入世。出世则芸芸众生、王侯将相一视同仁,入世则进退有据、应付自如……“哎,眼前的大姐,你惹恼我了,到底在想什么?”李秀撅起可受的樱桃小嘴,很是不满地嘟囔起来。“你莫非也想学这些贼匪,做个叛乱,受官兵剿捕之人,那注定是绝没有好下场的!”“姑娘,你就对这乱世朝廷和官兵这么有信心吗?”翾凤当即一愣,抿着嘴,情绪便没方才那么高涨了。正在此时,楼下正在唱大戏的广场上一静。忽然之间没人敢说话了,整个天地在夜晚的寂静中,鸦雀无声,针落可闻。“皇上至!”“伏惟吾皇,冬至安康!”“伏惟吾皇,冬至安康!”声音一层层传开,无数扮作文臣武将的戏子站在台上整齐跪拜山呼。而台中央已踏步上来一个被装扮成大腹便便,三尺白髯长须的皇帝老者,用他那独特苍老的声音,一开场就爽朗地宣布。“众卿冬至安康,百姓普天同庆。”“圣皇制,普天同庆!”这是戏中皇帝登场的一幕,他一句话,顿时后台戏鼓声大作响起,传满广场,让所有的观众皆可听到“圣”意。此时的节日,最重大的就是冬至节,朝廷和官府都是要放假休沐的,一般是五日假期,这时候还没有后世的过年和春节一说。“圣皇制,普天同庆!”一时广场上纷纷拥拥的观众齐齐行礼,集体大声欢呼。舞台上的灯火跳动,照耀通明,竟还能更璀璨了一重。“冬至安康!”“冬至安康!”“……”天地之间,只有这一个声音在回荡。楼上包间座上,翾凤似乎沐浴在这盛大无比的辉煌之中,下意识似的,略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又不由在想,若没有那么多的乱世倾轧,民不聊生,水深火热,能专心地享受这一晚上,与众同乐狂欢,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另一边,返回了县城的王逊和王载却都是被愁死了,注定了今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石县令哪?”看到石寒出衙迎接,王逊跌跌撞撞地向他奔过来,人未至已嚎啕大哭。石寒被他过激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退开了两步,避开眼前中年男子想要搀扶他的手。对方动作略略一滞,情绪却没有任何停顿。王逊双膝一软,俯倒石寒面前,痛哭流涕:“又失算了,被贼匪们无耻摆了一道……石县令!贼匪们围捕了我们军士,强抢强夺了我们钱粮……却又不肯释放回来我们李姑娘……”“什么……这帮该死的贼子,无耻之尤!”石寒佯装震惊,几乎一个脚下趔趄,差点一屁股摔跌在地。王载也是情急,当面高声质疑道:“石县令,你之前与他们接洽的时候,不是说他们都郑重承诺了,信守诺言,只要我们钱粮到位,一定立马释放我们李姑娘!”“是,他们当时是这么说的,哪想会突然变卦反悔……”“唉,愁死个人了!”王载也知道一切于事无补,此时责备石寒实属太不应该了,只得喟然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