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首本是雄浑磅礴的《出塞》由清亮的女声唱来,竟另有一番飒飒的风采,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巍巍剑气直冲牛斗!
天子与诸臣均不禁连声喝彩,鼓起掌来。
李龟年一跃而起,轻柔的衣袍鼓动飘荡,就着身子一落的力道便从弹力十足的牛筋绳上弹起,宛如一只展翅飞翔的仙鹤,姿态潇洒而优美,惹得殿内那只丹顶鹤也舞动着翅膀与他一起腾上半空……
一人一鹤,竟如影随形般在殿内凌空舞蹈起来!
就在人衣鹤影交错掩映之时,舞台最顶端的纱幕已经被缓缓拖曳下来……
“咦!~”
殿内的人们发出的一声惊叹。
坐在不远处席中的寿王李瑁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在那最后一层纱幕笼罩之下的,是一朵巨大的绢花牡丹,上面还悬着一轮巨大的“圆月”——那是由大匠毛顺精心设计的一盏明月型宫灯,当真是构思精妙,巧夺天工!
更令人惊奇地是,在那巨大的牡丹花蕊中,竟还藏一个身着淡绯色纱衣的少女;
随着牡丹花瓣徐徐打开,她已无处可藏,不得不缓缓地坐起身来……
她似乎刚刚睡醒,睁大了迷离的双眼惊奇地看着殿内的一切,神态中既有些羞涩,又有些恐慌,一张绝美的俏脸再配上这幅神态,活脱脱就是一位刚刚坠入凡尘的仙女。
“啊~”
人们又是一阵惊叹。
就在这时候,李隆基鼻中又察觉到了那股微弱的异香,心中又是一动……
李龟年回身一看,不禁喜道:“玉奴!”——这少女正是在开演前突然失踪的少女玉奴。
李龟年一声清啸,手掌暗暗在身边的鹤背上轻轻一按,便借力稳住了身形,笑着对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少女说道:“玉奴,你来唱终曲,会吗?”
“嗯!”少女连忙点头,脸上因为紧张泛起了点红晕。
李龟年宽慰的一笑,轻声安慰道:“无妨!”,便轻启双唇吹起那支洞箫来。
箫声呜咽,一轮明月升起在东山之上,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遍人间……
那牡丹花上的绯衣少女也缓缓立起身来,优雅地舒展开娇美的身躯……她身上薄如蝉翼的纱衣拖曳飘洒下来,犹如织女用夜空中最温柔的月光织就的一般。
她轻轻捡起身边的琵琶,螓首昂起,玉臂后展,将琵琶反弹于脑后,高耸的胸脯、纤细的腰身、丰腴的臀部和修长的玉腿形成了一个无比优美的S型;
琵琶弦上发出一串珠圆玉润的清音,月光就洒进了大殿之中……
她轻启樱唇,用犹如出谷黄莺般的曼妙声音缓缓唱到: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那天籁般的歌声仿佛自广寒宫中飘荡而来,在五凤楼上空萦绕……
殿内的所有人——天子李隆基、武惠妃、王公勋贵、文臣武将,甚至包括史思明等那群冷面冷血的家伙在内,全都听得痴了!
无论是威加海内的天子,还是绣口锦心的文士,亦或是杀伐决断的武夫,都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被月光温柔抚慰着的孩子,回归到诞生伊始时候的模样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曼妙动人的歌声?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如梦似幻的美景?
然而,就是那些本以为不可能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地正在发生着……
寿王李瑁痴痴地望着那位玉貌仙姿的少女,手里玉盏中的琼浆不知不觉地撒了出来,沾湿了他的袍袖和衣襟,他却浑然不觉,俊朗的脸上泛起一阵阵的潮红——那是一种只有在人的少年时代才会出现的颜色,代表着甜蜜的吸引、幸福的期待和酸涩的痛苦。那是人类迄今为止品尝过的最甜蜜的酒,也是最酸涩的酒,而且,即便是一个最幸运的人,一生中恐怕也只能品尝到一次。
与此同时,在灯火阑珊处,太子李瑛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也紧紧盯着翩翩起舞的玉奴,嘴角泛起一丝贪婪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