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怎么就猜错了呢。
桑泠不明白。
接连两天相安无事地赶路,但桑泠心里可一点也不放松。
闻野似乎的确要事缠身,且不知他此番突然顺路要前去江州干什么,但江州之后还有行军队伍在继续南下,他定是忙完便会马不停蹄地离开。
闻野忙碌,这是她上辈子便知晓的事,至此哪能有再多时间让她下手。
这日他们抵达驿站中转,闻野带了几个人骑马赶去了十几里外的城镇,桑泠被安置在客栈里,留有六子和阿毛陪同。
这两人是此次随行的士兵里年纪最小的,六子与桑泠同岁,阿毛要年长他们一岁多。
因着年纪相仿,两人又性格爽朗风趣,几日接触下来便熟络了起来。
午饭时分,三人坐在客栈大厅里等着店小二上菜。
六子和阿毛皆发现桑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桑泠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桌面上,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一瞬,六子忽的咧嘴笑着转头看向桑泠:“桑姑娘,将军一会就回来了,不过小半日时间,用得着这么魂不守舍吗?”
桑泠一愣,回过神来,却并没有被戳穿心事的羞赧,只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这么明显吗,连你们都看出来了?”
连这两个大大咧咧的毛头小子都瞧出她在魂不守舍了,闻野怎会看不出来。
不仅是今日他离去这大半日,前两日她同样如此,闻野却像是什么也未察觉一般。
不再提起那日马车内的话题,也再无更多别的交谈。
他们好似突然进展了一大步,又戛然而止。
阿毛不知桑泠心中所想,还傻乎乎地笑着:“这还不明显,瞎子都看出来了,桑姑娘,你就这么喜欢咱们将军啊?”
两个毛头小子也是口无遮拦,一般女子若是被这么直白道出少女心事,早已羞得面红耳赤恼怒不已了。
桑泠却是忽的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什么突破口,一下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朝两人郑重点点头:“当然喜欢了,将军不仅救了我的命,这一路也多亏有他同行送我前去江州,将军那样的男子,很难让人不心动吧。”
桑泠说这话时表情十分认真,眸底澄澈的光亮不含半分杂质,不像是带有复杂色彩的情愫,却又叫人反驳不了她真挚的感情。
话音落下,反倒是六子和阿毛两人有些不好意思了,艳羡又嫉妒,可奈何自知哪能比得上自家将军,天仙般貌美的小姑娘自是只会对自家将军一见倾心。
桑泠却在心底仔细回味着自己方才这番话。
金银珠宝,荣华富贵,怎不算喜欢,甚至是喜欢极了。
如果可以,她巴不得能将闻野当财神爷供起来,只要他按时吐金币,她保准把他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就连他那位前世爱而不得的心上人,她也能铆足了劲给他加油助力。
可是,这尊财神不往她家门里进。
桑泠歪了歪头,认真问道:“你们可知,你们将军究竟喜欢怎样的女子吗?”
两个青年一听,顿时为难地挠了挠头。
“我从军不过大半年,听军中前辈说起过,将军似乎一向不近女色,未曾有过心仪的女子,又谈何喜欢怎样的女子。”
阿毛从军时间稍长一些,他出声道:“那也不尽然,以前闲来无事时,大家伙也会凑在一起聊聊女子,聊聊自家妻儿,有几次我见将军和那几个大哥也聊得火热,可惜我那会站哨呢,也不知他们聊了些什么。”
桑泠闻言有些失望。
别的事她大抵还算了解闻野,可闻野喜欢怎样的女子她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眼看江州越来越近,她却没法精准对症下药,实在令人头大。
正烦闷着,六子又忽的起劲道:“不过这事我们不知,有个人一定知道。”
阿毛也顿时反应过来,一拍桌,欣喜道:“对啊,这事陈军医定是最清楚了,将军与陈军医打小就相识,没人比他更了解将军了。”
“不过以陈军医的性子,也会如别的兄弟一样整日没事关注将军喜欢怎样的女子这等世俗小事吗?”
“这可说不好,谁知陈军医私底下和将军都聊些什么,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况且将军今年已是二十有五,即使从不近女色,也绝对早开过窍了,陈军医即使没有刻意问过,但肯定多少也知晓些内幕的。”
桑泠听得愣愣的,这两人却是越说越起劲。
“等等,你们说的这个陈军医是……”
是她知道的那个吗?
桑泠忽的心口一紧。
思绪还未往下蔓延,六子顿时眼睛一亮:“说曹操曹操到!陈军医他们到了!”
桑泠赫然转头,却只在客栈门前瞧见一匹黑色的骏马,骑马人的上半身被客栈牌匾遮挡住,并不能看清来人的模样。
而六子是根据马旁几名随行士兵认出了同伴。
桑泠心跳猛然漏跳了一拍,眸光一颤,提着裙摆起身就快步跑了去。
阿毛吓了一跳,忙呼唤道:“诶,桑姑娘,你去哪儿!”
六子也惊愣疑惑:“不至于这么着急问吧。”
桑泠三步并做两步,直至当真跨出客栈门槛。
午时的日光明亮耀眼,将马背上男子的面容清晰映入了桑泠眼中。
真的是他!
桑泠眸光颤动,迎着耀眼的光直勾勾地看着他。
陈颂知。
六子阿毛口中的那位陈军医。
上辈子,他自称自己是闻野的部下,在那间破旧的平房中找到了她。
他将她带回将军府医治,在她生命最后的那一年,极力缓解她的痛苦,拼尽全力延续她的生命。
桑泠不知他所做这一切是出于闻野生前的交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若不是因为陈颂知,或许她死得更早过程更为痛苦,甚至死后独自一人在那小平房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陈颂知那张清冷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好像一下便将桑泠又带回了上辈子最为艰苦的那一年。
思绪飘远,目光发怔,一时间竟就这样看出了神,即使此举唐突她也浑然不觉。
不远处,前去城镇办事顺便接到陈颂知的闻野套好马阔步走来。
还未走近,便在客栈门口见到了桑泠纤细的身影。
她怔神站在门前,旁若无人地仰望着与他同行先到的陈颂知。
陈颂知被桑泠这般突兀的眼神看得不明所以,仅垂眸与她对视一瞬,很快便转回头询问般地看向闻野。
闻野剑眉微蹙,压根没搭理陈颂知,只眸光晦暗不明地紧盯着桑泠。
她仍旧没有移开眼,甚至没注意到周围旁人经过。
半晌,闻野薄唇微动,出声唤道:“桑姑娘。”
他站得不远,仅是十来步的距离,就连客栈门前路过的旅人都闻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可桑泠仍是毫无反应。
陈颂知也不知眼下是何情况,身子微僵了一瞬,犹豫着自己是否要先行下马。
那头,闻野忽的再次出声:“泠泠。”
桑泠一愣,目光中陈颂知有动作时她赫然回神,而后便听见了一道熟悉低沉的嗓音。
她骤然移开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闻野身姿笔挺站在不远处。
闻野面色沉冷,却是很快又道:“泠泠,过来。”
桑泠眼眸一亮,像是自己方才根本没做什么奇怪的举动似的,一听闻野这般唤她,连带着眼尾都带起了笑意,忙提起裙摆一路小跑着朝闻野而去。
“闻将军,你回来啦。”
闻野本是莫名下沉的气郁又在瞬间莫名消散了大半。
他狐疑地看着满眼泛光一路向他跑来的小姑娘,甚至要觉得自己刚才看到她目光灼灼看向别人的那一幕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