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刚好仆朋回来,见赵延年和雷电下马,便问了几句。
雷电很兴奋,没等赵延年说话,就将今天的见闻说了一遍,最后还特别强调。
“长安的夏天真好看。”
仆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长安的夏天,去年不就见过了?”
“去年没敢出门呢。”雷电背着手,仰起头,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今日才知富贵的好处。就算是陇右李将军,看到我阿兄也要道一声谢的。”
仆朋有些惊讶,转向赵延年。“李广回长安了?”
赵延年拍了一下雷电的脑袋,与仆朋一起上堂就座,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仆朋听完,叹了一口气。“别说李将军了,就连我都有些压力。这次出征,看着你们年轻人如狼似虎的,我真是又羡慕又嫉妒。亏得被你催着,平时还算是用功,否则这次选都选不上。天子喜少年,你们年轻人有的是机会,我们就说不定了。”
他拍拍大腿。“一两年内,我努力努力,还能再上战场。四五年后,血弱体衰,就只能看你们的了。”
赵延年也沉默了。
拳怕少壮,战场本就是年轻人的舞台。
征战一生,却未能封侯,对老将们来说,的确是一件很伤感的事。
生不逢时啊。
据说当年孝文帝曾对李广说,你若生在高皇帝时,万户侯不足道。
李广现在可能对这句话更有感觉。
高皇帝平定天下时,他还没出生。如今天子驱逐匈奴,他又老了,都没赶上。
人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
对李广来说,可能还不仅如此。
真要是没机会也就罢了,明明有机会,自己却没抓住,这才是最郁闷的事。
难怪他看谁都不顺眼,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很崩溃。
“活着就好,封侯岂是人人可得的?”王君曼走了过来,白了仆朋一眼。“就像军功爵一样,人人都有,就不值钱了。”
仆朋哈哈一笑,连忙附和。
赵延年想了想,也笑道:“还是阿嫂睿智。”
——
休假结束,赵延年回到宫中。
宫里一切照旧,没什么变化。霍去病虽然封了冠军侯,还是照常随侍天子左右。
赵延年当然也不例外。
天子更忙了,几乎一直在接见大臣,商量政务,没有空闲的时候。
赵延年静静地旁听,和之前相比,渐渐听出点门道。
说来说去,还是财政问题。
出塞一战,战略意义巨大。打残了右贤王,匈奴对安定、北地诸郡的威胁解除,朝廷可以减少一半驻军,的确能省不少费用。可是与赏赐军功的巨大开支相比,还是差得太远。
简单一句话,收支严重不平衡。
用大臣们的话来说,血亏,这种事以后再也不能做了,朝廷支撑不起这样的“胜利”。
天子很恼火,每次会议都是不欢而散。
心情不好的时候,天子就去后宫宠幸嫔妃,发泄不满。
每当这时,赵延年和霍去病站在门外,里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以赵延年的耳力,甚至可以听到嫔妃们的喘息声。
他很苦恼。
他再不好色,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天子一点也不避嫌,有时候甚至是大白天的上演活春宫,这怎么受得了。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衣衫越来越薄,万一出点状况,可怎么整?
赵延年无计可施,只好问霍去病,你以前是怎么应付这种局面的。
霍去病忍着笑,却不肯说,任凭赵延年央求。
赵延年无奈,只得鼓起勇气,趁天子刚刚发泄完毕,龙颜大悦的时候提出告假。
“告什么假?”天子一边系着裤子,一边说道。
赵延年也不掩饰,伸手指了指胯下。“夏日临近,衣衫渐薄,臣担心失礼。”
天子一愣,盯着赵延年看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后,他又撇了撇。
“朕还以为你潜心修道,不知男女之事,原来一样会动性啊。”
赵延年苦笑。“臣修行不够,道心未固。”
“你也别不好意思,就算是留侯张良,也有被人逼着饮食的时候。”天子背着手,从容而行。“娶亲吧,你正当年少,又是封君,想必愿意嫁给你的少女会很多。就没有看中的吗?”
“暂时还没有。”赵延年老老实实的说道。
在天子面前,他一向坦诚,尽可能不说假话,以免将来说漏嘴。
一个谎言要用十个谎言去掩饰,太麻烦。
“要不娶个翁主?”天子转头,打量着赵延年,眼神戏谑。“刘陵还关心你呢。若不是朕有旨意,绝不会让你这么清闲。”
“门不当,户不对,臣侍候不起。”
“这有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天子不屑一顾。“以你的身手,下次出征,再立战功,千户侯何足道哉。就算是现在,只要你愿意,想嫁你的翁主也不止一个。可惜朕的女儿都太小,要不然让你尚公主也不错。”
赵延年吓了一跳,连忙摇手。
天子沉下脸。“怎么,连公主都看不上?”
赵延年哭笑不得,觉得这事不能再扯了,越扯越麻烦。
真要是天子下诏,让他尚公主,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算了,算了。”天子甩甩袖子,主动岔开了话题。“你就别告假了,去一趟河西吧。”
赵延年心中一动,立刻答应。“唯!”
天子眉梢轻挑。“知道去河西干什么吗?”
赵延年也不掩饰。“臣大概能猜得到。”
“你觉得可行?”
“臣以为非此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