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撑坐起身,许是久未进水,有些口干舌燥。
不多时,眼前多了盏茶水。
她稍显迟钝,小心接过,当即饮下半盏,转手放置于一旁。
她暗自蠕动着嘴角,意欲出声,又无端有些欲言又止,眼中晦涩难明。
“霍时锦,坐到如今的位置上,于一切皆是触手可得,你可曾生有过半分的悔意?”
她忽的开口,眸光似明非明,几近黯淡。
她说得随意,看似不经意提起,却隐隐带有别样的深意,仿若刻意为之。
“谈不上悔意。”
沉默半响,霍时锦回道,音响极轻,近乎虚无。
“既有悔,为何当初要不择手段的得到!”
“眼下的位置,于你而言,当真那般重要?”
“纵位及太子,也无以你满足狼子般的野心!”
“纵坐拥天下,享无边孤寂。”
“你曾言,登临王位是为护佑身边之人。”
“你母亲,当今太后,手持宁国全数政权,丝毫不顾及与你的母子情分,旁人言论,做下越俎代庖的行径,意欲垂帘听政。”
“何须你去护!”
“皇后所求不过家国安泰,不过自身安然。”
“景国安泰,民康物阜、政通人和、长治久安,无需你的庇护。”
“只离开你,离开大嫣,她才能得以安然。”
“于后宫中人,囊括无足轻重的我。”
“你无法一心一意待人,贯会三心二意择欢。”
“遇你之人,皆无以安然,受其纷扰。”
“你若一直不涉足,我也能享有片刻安然。”
“偏你不思进取,以爱之名,将人扣留。”
“你以一厢情愿为由,做尽伤人之事,问我为何总能无动于衷。”
“我曾言,此生只求一人心,独独不囊括你那包含万物的心。”
“你心博大,我心狭义,本就不合适,无须谁为谁委身。”
“你守你的江山,为国为民,我择良人,相夫教子,你我皆能得偿所愿,何须苦缠求果!”
“关乎孩子,你甚至及不上寻常之父。”
“我不盼你称职,却也不该将孩子视作无物,视作冰冷的器具。”
“你大可不与孩子相认,我不怪你。”
“剔除孩子与你的关系,抹去孩子的存在。”
“从皇室中除名,将孩子平安送返大蓿,此生,再不复相见。”
“皇室寡情,你生而冷血。”
“这一生,会有数以万计的子嗣,无以理会血脉相连的共知。”
“我能够设身处地,理解你的处境,却无法认同你的做为。”
“你所谓的庇护,究竟为谁?”
“亦或是为求心安!”
她淡淡道,仿若漫不经心般,极为随意,脸上看不出情绪的微动。
“你为何会觉得,是我不择手段!”
霍时锦嘲讽道,眼中藏着无以言喻的苦痛。
“可事发至今,你曾有过一句争辩。”
“纵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你毫不辩驳!”
“你登临高位是事实!”
“叫人如何信服?”
“你本就不无辜,何苦装作纯良之徒,扰人视听?”
“你的委屈无人会在意,也不失为活该。”
她忽而轻蔑一笑,当即反问,指尖轻触杯盏,细细敲动。
霎时间,屋子里叮铃作响,音色较为空灵,回荡于四下空旷处。
“……”
空气忽然沉寂,两人以无声作陪,极为沉默。
“霍时锦,太过执着一件物什,终会伤人伤己。”
“何苦呢!”
她忽而开口,说得意有所指,似在说人,也似在说物。
“不执着,怎知它的结局。”
“轻易的放手,又怎对得起曾经的坚定。”
霍时锦顺势反问,眸间晦涩难明。
“明知结局,故意为之,便是对得起?”
她轻笑,眉眼未曾挪动,仿若假笑,又轻易查找不出破绽。
“你怎知所见为实,又何以轻言妄断它的结局。”
“有幸开过天眼,亦或是会占卜算卦!”
他温声开口,眉眼带笑,仿若有意哄落笙开心。
“我皆不会。”
“却能轻易明了,能一眼瞧见的结局,往往不需要复杂的过程。”
“纵眼下结果摆在你眼前,你也不会偏头看一眼,仍然会言之凿凿、大言不惭。”
她平静阐述着既定的事实,仿若不愿与之争辩,悄声止住了话头。
“啊落,经历过之事,方能称之为结果,没有经历过之事,只是显浅的猜测。”
“无以论证,不为可信。”
“凭空的捏造,既非结果,也非答案。”
霍时锦忽的走近,认真开口。
“你就那般笃定是凭空捏造?”
“万一是事实呢?”
她轻笑道,不以为意。
“啊落,纵是半真半假,也无法算作是全然。”
霍时锦回得极为认真,眸光炽热且真挚,叫人难以忽视。
“或许。”
她想了想,淡淡开口,言语间,略有些赞同之意。
只有理的话,她并非全然听不进去,也并非刻意无理取闹。
伙同两人戛然而止的尾声,空气陡然间沉寂而至,两人莫名陷入无端、渐起的沉默。
漆黑的殿里,几盏微亮的烛火,瞧不清两人脸上的神色。
她悄声思忖,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索性就此沉默,以久违的静状示人。
好半晌,才轻问出声,顺势打破长久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