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氏的祠堂,供奉着言氏的列祖列宗,所有言氏宗亲逢年过节都会来上香祭祀。遇上哪位祖宗忌日,也会由该支直系子孙进来祭奠。梅姑作为祠堂的守堂人,负责各位宗亲祭拜的各项事宜,工作内容说多不多,说忙也不忙,但是总归是有事情在做,首先这一年折到头的元宝就是一件漫长浩大的工程了。梅姑整日都蜗居在祠堂,陪伴着一众牌位,性子已然沉静下来,此时的她就坐在正堂的偏房里,认真地折着元宝。
一阵风吹过,将半掩的窗户吹的砰砰乱响,带着元宝纸也四散飞去。梅姑赶紧起身将窗户关上,又回过身去捡飞散的元宝纸。逐张逐张地捡着捡着,她的眼帘中出现一双黑色的鞋。梅姑抬眼望去,来人是言氏旁支子弟,叫言铭修,父亲言叔正是言仲正的堂弟,读书不成,经商不行,唯一的爱好是声乐,但是学艺又不甚精到,年纪大了之后,借着言氏的声名,开了间琴行,专门卖各种乐器,日子还算过得去。有三子一女,三子也没遗传到经商的天赋,其中大儿子和小儿子高不成低不就,一个钟情书法,一个沉醉书画,都是不能经济养家的。好在二儿子还行,现在做着琴行的掌柜,将琴行打理的井井有条,在整个应天的乐器行当里,他家的琴行,是魁首。让言铭修最得意的,反倒是女儿,主要是嫁了个好人家。
言叔正的女儿叫言梓婵,比梓婋大三岁,由他家老太太,就是言叔正的正妻亲自带大,教的是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管家算账也是一把好手。及笄之后,在应天的闺阁圈子中,是声名鹊起,百家求娶。经过老太太的亲自把关和挑选,于去年年底嫁去了京城苏家。
苏家是老牌皇商,专门做香粉生意,一门制香手艺,天下无出其右。言梓婵嫁过去,是当苏家家主嫡次子的正室,这身份在外人面前就十分够看的了,加上夫婿苏铖于香道上颇有天赋,深受苏家家主的宠爱,下一任苏家家主很大的希望会落在苏铖身上。这让言铭修这个当爹的脸上颇为有光。一向在言铿修面前自卑的言铭修,这几个月也借着女婿的光,开始抬头挺胸起来。
今日恰逢言叔正的忌日,于前几日就着人来知会梅姑提前做好准备。梅姑一见是言铭修,就起身行礼道:“见过大老爷!”言铭修在言叔正那一支排行老大。
言铭修面白短须,圆圆的脸盘子,平平无奇的脸上倒是长了一双大眼睛,这双眼睛拯救了他整个颜值。他喉咙地吭哧一声:“梅姑啊!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梅姑恭敬地道:“大老爷放心,都好了。这边请!”
梅姑带着言铭修到正堂去,利索地将一应用品摆上。随后,言铭修的妻儿孙子孙女依次进来,在和尚的指引下,按照仪式流程进行祭奠。
突然一阵劲风袭来,吹得经幡横飞竖飘,带起的灰尘,让众人迷了眼。这阵风着实有力道,扬起的经幡带着劲道甩出去,将近处的牌位给横着扫了下来。众人尤其是几个女眷,惊叫连连,大觉不吉利。梅姑赶紧冲上前去捡拾牌位,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尖叫出声:“啊,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万云大师,这是怎么回事?万云大师!”
主持仪式的大和尚慌里慌张地站起来,看到这一幕,顿时也面色发白,神鬼之事最难言说,这三十多年的和尚生涯中,他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啊!大和尚白着脸不说话,只会一直合十念阿弥陀佛。
众人稳住之后,走到大和尚身边,顺着梅姑和万云大师的目光看去,只见最高处的牌位上缓缓地流出了鲜血,顺着牌位蜿蜒下来,浸红了桌布。
众人看见后,更是嗬声阵阵,惊恐地团作一团,往门外跑去,胆子小的丫鬟更是胡言乱语起来:“见鬼了,见鬼了!”说着就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
言铭修和他的二儿子言梓晖还算是撑得住,父子两个壮着胆子站在梅姑身侧,探头探脑地看去。最高处的牌位是言氏第一代,是言仲正的曾祖父,言太公,单名一个翀字。现在这个牌位上鲜血糊面,已然是辨不清上面的字了。两男一女就这么看着红色的液体,面面相觑。
等到言仲正带着言月山赶来的时候,众人已经安顿下来,但是那块流血的牌位还是没人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