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却又被人一点点地点起了烛火,橙黄色的光像是个小太阳,灼灼射来,让桑伶根本睡不着。
病痛加身,让她的心情很是烦躁,眼睛开阖几下,到底是忍不下去,抬手掀开棉被,准备去熄灭了那烛火。
可她还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身体,双脚一触地,只觉浑身绵软,已是直直向着地上摔去。
她闭了闭眼,准备迎接那马上就要到达的剧痛。
不想,竟是一下摔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满鼻都是草木香气,驱散了那甜腻到熏人的海棠花香,让她精神一震。
身下一空,那人已是将她抱起,放在了床边。
桑伶却没有去睡的意思,只睁着无神的双眼,想了一会,才算是将此人的名字想出来了。
“你是,苏……落?”
“嗯,我在。”
是男子清越又好听的声音,语气温和,嗓音低低压来,很有些宠溺的意味。
这般亲近的口气,该是个熟人吧。桑伶松了一口气,她现在脑子昏沉,总是不记得事,幸亏没将他的名字忘掉。
只是?
“苏落,我为什么看不见了?”
那印在视野前模糊的人影就是一顿,然后才伸手去拿了一条毛毯,给她包了起来。
“夜里凉,你多穿些。”
桑伶感觉那包起来的柔软感觉,虽然让她身子一暖,可那力道却是太紧,下意识就想挣脱,不想那扣住的手却是死死压住,铁爪一般。
她啊的一声痛呼,那力道顿时松了,传来苏落紧张的声音。
“怎么?是不是旧伤发作了?”
毛毯松了不少,桑伶呼出一口气,却没有责怪方才的事情,可能苏落只是担心自己冷?
脑中迷瞪瞪的想了一会,她忍不住打了个哈切:
“我有些困了,可是白日里睡得多,不想睡。”
简直是比小孩子还要无理取闹的要求,可偏偏苏落却是笑着点头了。
“是,那我给你读些话本?还有我买了许多果干,零嘴,这些都是你从前爱吃的。”
桑伶下意识蹙了蹙眉,从前?
可夜里吃这么多,那药还喝的进吗?
生病了就要吃药的本能反应下意识浮出脑海,她张嘴想问,嘴里却被塞来一个甜甜的东西,堵住了她的话。
她下意识一咬,酸甜的滋味崩出,竟是一颗梅果子。
“唔!”
她被酸得不轻。
“这么酸,我从前怎么会爱吃?”
随口一句抱怨,天枢就是一惊,仔细看去,桑伶双眼还是无神,手已是去寻帕子,准备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他递上了帕子,看着女子开了一截唇,将那东西圆滚滚地吐出来,然后重新闭上。橙黄色的灯火下,只看见一小截软舌一闪而过,他顿觉喉头一紧,视线寻了过去。
可桑伶早已经低下头,将手边大大小小的东西推开,重新躺回到了床上,只是在倒下时,不自觉去摸了一下心口。
这里总觉得闷闷的,像是有什么硬物被强制塞进了心脏里,呼吸都是难受。
只是这种感觉,她下意识隐瞒了下来,就像是她一直在想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是什么呢?还有,她为什么受伤,而苏落却不给她喝药?
种种疑云在心里弥散开来,像是阴霾盘旋在心口,不祥的感觉一直不散,也让她对着苏落少了很多亲近。
在喝下一点水,她笑着任由对方给她擦手擦脸,然后睡下。
听那门扉关闭的声音,她嘴角一张,将刚才的水吐进了床单下的棉花里。
手指摸索着将那床单盖回去,左右扯了扯,确保平整如初,才放心的收回了手。
夜色深深,一轮明月孤冷地高悬东方,清冷月光照进世间。
谢寒舟静立于宗主院外,身后门扉紧闭,弟子恭敬行礼,却很是犹豫:
“宗主说,不见。”
谢寒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淡淡看向那正亮着灯火的屋子:
“师父,还是没有出门?陆师姐的尸首可有收敛?”
自从陆朝颜身死之后,玄诚子将那尸首带回来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只见海一样的玉简书籍被送进去,还有无数珍贵灵石丹药也是山一般的高,玄诚子还将门内所有事宜全部交给谢寒舟之手,根本不管宗门内任何事情。
谢寒舟还是一如往常,每日都来问安一次,门口弟子也早就习惯,继续道:
“回谢师兄,宗主一直未出门,连同陆师姐的尸首也在屋子里停放。只是,宗主如今玉简不要了,开始要各种材料,这东西也越发奇怪,许多都是门内没有,长老珍藏,可是宗主不论缘由,一律都吩咐他们一一照送过来。”
谢寒舟不消几句,便问出了材料名称,转身离开。
身后灯火通明,屋内寂静如坟场,陆朝颜的尸首被安置在北地寒冰玉石之上,双眼紧闭,气息全无,脸上的伤口却是被修复如初,双颊晕红,恍若身前。
她头顶之上,遥遥立着一盏油灯,灯火渺小,却是生机未断,静静燃烧。
若是谢寒舟在,便会一眼认出,此灯正是长明灯。只是原本已随着主人死亡而消失的烛火,却被重新点燃,火苗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