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言,青先生一扫忧郁,恢复古井无波的表情。
“啧啧啧,你不去变脸真是可惜了,当年你应该跟着顾六师叔学学民间杂艺的,哈哈哈哈”彭乾大笑了起来:“你的星夜呢?肯定还藏着吧,快拿出来,咱们兄弟十多年不见了,今天定要一醉方休!”
说完,这彭乾似乎有着狗鼻子一样灵敏的嗅觉,闻着丝丝的酒香就找到了被青先生密封的小房间。
“你是不是就是为了星夜而来?什么东海有消息都是假的吧??这么多年了,你也是有徒弟之人了,还是那么老不正经!”
“哎~师兄,看你这话说的,那是师弟我洒脱!不说了,都在酒里啊,师弟我先走一个!”
“你给我少倒点!这个绝品了,喝一点少一点!!!”
要是顾御在这,就会发现,这师叔真是太有意思了,他开一次口,师父的沉着稳重的人设就得崩一次。
顾御背着竹筐,继续一晃一晃的走在前面。
之前散去的两只小松鼠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爬上了顾御的肩膀。
感受到肩膀的沉重,顾御抬手摸了摸肩膀上松鼠的脑袋:“你们两个太没义气了,到门口就跑了。是不是怕老头子会罚我?连带着把你们也扣下?”
松鼠不答,也答不了。只是一个劲的舔着顾御的手。
“哼!可惜今天没罚我,还多许了我两天休沐。你们两这几天的坚果,没了!”顾御抖了抖肩膀。松鼠们似乎听懂了顾御的话语,吱吱的叫了两声。
“抗议也没用!”
“你能听懂松鼠的话?”跟在后面的涂图见到这一幕,非常好奇。
“不能啊...”
“那你这流畅的对话是怎么回事?”
“谁说听不懂就不能交流了?我能感受啊!是吧,小东西。”顾御抖了抖右肩。
摇摇晃晃的松鼠还很默契点了两下毛茸茸的脑袋。
“也许是跟我的修行有关吧,以前只是偶尔碰到这两小只,一把瓜子就能让它们安安静静的待在我边上。后天我开始每天上山跟老头子学习太极心术,它们就每天都在山口等我。”
说话间两人又来到半山腰的古树下面:“上去坐坐,现在大街上卖梅饼的都卖完了,要等晚些才有新的一炉。我们晚点下山。”
“好!”
顾御轻轻一跃,跳上了古树粗壮的分支,熟练的把竹筐挂在小枝桠上。
他看向下面的涂图,脑袋摆了一下:“来!”
涂图抬头一笑:“考验我吗?我可不只会读书哦!”说完,轻轻一跃,也跳了上来。
“看不出来啊,你也习武?”顾御惊讶的看着轻轻落在树枝上的涂图。
“我师父说,我不太适合打架。但是总有秀才遇到兵的时候,还是要打,但打不过就只能跑过了。”
涂图手托着跟在后面的爬上来的松鼠,也坐在了树枝上,看着手上的松鼠,道:“看来他们也挺喜欢我的书生气呢。果然是万物有灵,书是不会骗人的。”
“我看师叔虽然举止大大咧咧的,但绝对高人啊,而且你说师叔是医圣,却又让你当个书生?你以后要去考取功名吗?”
“谁说读书就一定是为了考取功名的?天下学识千万种,圣人都学不完,更何况是我?虽然朝廷设科举,是为了选拔天下人才,寻找真正能治理国家的人,也是给天下读书人一个机会,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向往功名利禄的。”涂图眯着眼睛看着远方。
“呀呀呀,你还挺懂似的。我圣贤书读的肯定没你多,所以我不太懂这些,但是老头子家里的杂书我都看过,天下以民为重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县令老爷也姓顾,是你父亲吧?你要是连这个都不懂,你晚上回去能站着?”涂图笑了。
一想到自家老爹的竹鞭,顾御就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他对外从来都是说自己跟随青先生学医,但是自从开始习武,家里的那根竹鞭似乎变粗了!!
“师叔虽然是医圣,但是单论读书而言,应该是学院里那些老夫子更适合当你师父吧?”顾御手里托过一只松鼠。
“我师父说,人一生不会只有一个师父的,圣人都说了,三人行必...”
“别拽文!”
“咳...我有医术的天赋,但不多。所以学学皮毛,能当个够格的赤脚医生就差不多了。但是我读书就要从小开始读,直到遇到能教我读书的师父!”
“莫说笑,我也是学过一些医术的,即便是赤脚医生,哪个不是寒窗苦读医书数十载,还要不断治病救人。比那些只知道之乎者也的学子们只强不弱,在你这居然是皮毛??...你师父是医圣,就当我没说。”顾御惊讶归惊讶,但还是能接受这个淡定的炫耀。
“可是你读书不为官,以后干些啥呢?”
“开个学院,一个只读书的地方!那里能不断广纳天下知识,广纳天下学子。直到,不分三六九等,人人都能读书!”涂图看着顾御,认真的说到。
突然被盯着,顾御感到不自然:“这不是一间学院做得到的!”
“谁说我只开一家?”
“......”
两人突然沉默了下来。
许久,顾御眺望山下,那里开始升起了炊烟。
“走吧,下山!”
两人跳下古树,往山下走去。
“顾御,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神仙吗?”涂图突然问道。
“如果你说的是庙里那些的话,我只能说不知道。老头子的书上说这个世界很大,这我是信的,但是我长这么大都没去过隔壁嘉羿县以外的地方。”顾御走在前面,耸了耸肩,肩膀上的松鼠摇头晃脑。
“这个世界不该有神仙的...”涂图呢喃了一句,这个偏僻但祥和的小县城,让他突然想起好多年前的那场大火。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很期待梅饼的味道。”
“绝对值得你的期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多久便一人抱着一个梅饼啃着。
“这个味道很好...”涂图想起了当年那个小村庄里那些老妇们的烙饼,可惜一切都消失在那一场“神使们的怒火”中。
夜合山上。
“是这孩子命不该绝,也是我们有这师徒缘分,让我从废墟里救起了他。”彭乾喝尽杯中的星夜,老顽童少有的正经时刻。
“但是能助他入道的师父不是你...”青先生看着师弟。
“对,当年把他带回到南山草庐,我就看出了这小子还是有些医术慧根的,但是不多。当时已经寻找太极宫太多年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动摇了。当时遇到这孩子啊,我就想,这么多年也该有个可以传承衣钵的了。他跟着我,勉勉强强还是能继承我的衣钵的,勤能补拙嘛。”彭乾又倒了一杯星夜。
听着这酒入杯中的声音,青先生也是无奈:“后来为何放弃让他继续学医了?”
“有一年,我们游历至文圣人的故乡,在那里义诊几天,恰逢京都学宫的有个教习带着学生游学,当时那个教习在圣人古祠前举行了一个讲坛。”
“当时涂图趁着义诊的空隙就去了,回来之后他说了一句话。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他的未来注定不在我这。但是后来他说很幸运有我这个师父,不仅仅是因为救了他的命...哈哈哈哈哈”彭乾讲的越来越兴奋了,然后又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那小家伙到底说了啥?”青先生起身说完这一句,又坐在了摇椅上,睡了过去。
“为往圣继绝学,传道受业解惑,驱散万民心中的愚昧无知,是为医心...”彭乾最后呢喃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