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唐僧高高兴兴辞别了郡侯,在马上对行者说道:
“贤徒,这一场善果,真比在比丘国搭救儿童还要好,都是你的功劳啊。”
沙僧说:
“比丘国只救了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怎比得上这场大雨,倾盆而下滋润大地,救活了千千万万的性命!”
“弟子也暗自称赞大师兄法力高强,慈悲恩德覆盖大地。”
八戒笑道:
“哥的恩情有,善心也有,却只是对外施行仁义,内里包藏祸心。”
“只要和老猪一起走,就要作践人。”
行者说:
“我在何处作践你了?”
八戒说:
“够了!够了!常常照顾着我被捆,照顾着我被吊,照顾着我被煮,照顾着我被蒸!”
“如今在凤仙郡施了恩惠给万万之人,就该在这里住上半年,带着我吃几顿自在饱饭,却只管催促赶路!”
长老听了,喝道:
“这个呆子,怎么只想着贪吃!”
“快赶路,别再斗嘴!”
八戒不敢再说话,撅撅嘴,挑着行囊,打着哈哈,师徒们奔向大路。
此时时光如飞梭,又到了深秋的时候,只见:
水痕收,山骨瘦。
红叶纷飞,黄花时候。
霜晴觉夜长,月白穿窗透。
家家烟火夕阳多,处处湖光寒水溜。
白香,红蓼茂。
橘绿橙黄,柳衰谷秀。
荒村雁落碎芦花,野店鸡声收菽豆。
~~~~
水痕消退,山峰清瘦。
红叶纷纷飞舞,正是黄花盛开的时候。
霜后的晴天感觉夜晚变长,月光洁白透过窗户。
家家户户烟火在夕阳中升起,处处湖光寒冷水流淌。
白苹飘香,红蓼繁茂。桔绿橙黄,柳树衰落谷物丰秀。
荒村中的大雁落在破碎的芦花上,野店中的鸡声伴着收获的菽豆。
师徒四人走了很久,又看见城墙隐隐约约,长老举起马鞭远远指着说:
“悟空,你看那里又有一座城池,却不知是什么地方。”
行者说:
“你我都未曾到过,怎么会知道?”
“且走到跟前问人。”
话没说完,忽然看见树丛里走出一个老者,手持竹杖,身穿轻便衣服,脚穿一对棕鞋,腰束一条扁带,吓得唐僧滚下马鞍,走上前问候。
那老者拄着拐杖还礼说:
“长老从哪里来的?”
唐僧双手合十说:
“贫僧从东土唐朝被差遣前往雷音寺拜佛求经,如今来到宝地,远远望见城墙,不知是什么地方,特地请教老施主指点。”
那老者听了,口称:
“有道的禅师,我这里,是天竺国的下郡,地名叫做玉华县。”
“县中的城主,是天竺皇帝的宗室,封为玉华王。”
“这位王很贤能,专门敬重僧道,关爱百姓。”
“老禅师如果去相见,必定会受到敬重。”
三藏谢过,那老者径直穿过树林离开了。
三藏这才转身对徒弟们详细说了刚才的事。
他们三人很高兴,扶师父上马。
三藏说:
“没多远的路,不必骑马。”
四人于是步行到城边的街道观看。
原来那关厢的人家,做买卖的,人口聚集,生意也很兴旺。
看他们的声音相貌,和中原没有差别。
三藏吩咐道:
“徒弟们要谨慎,千万不可放肆。”
那八戒低着头,沙僧掩着脸,只有孙行者搀扶着师父。
两边的人都来争着观看,齐声叫道:
“我们这里只有降龙伏虎的高僧,不曾见过降猪伏猴的和尚。”
八戒忍不住,把嘴一撇说:
“你们可曾看见降猪王的和尚。”
吓得满街的人跌跌撞撞,都往两边闪开。
行者笑道:
“呆子,快收起嘴,别装扮了,小心脚下过桥。”
那呆子低着头,只是笑。
过了吊桥,进入城门内,又看见那大街上有酒楼歌馆,热闹繁华,果然是神州的都市。
有诗为证,诗说:
锦城铁瓮万年坚,临水依山色色鲜。
百货通湖船入市,千家沽酒店垂帘。
楼台处处人烟广,巷陌朝朝客贾喧。
不亚长安风景好,鸡鸣犬吠亦般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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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铁瓮万年坚固,临水依山色彩鲜艳。
各种货物通过湖船进入市场,千家卖酒的店铺垂着帘子。
楼台处处人口众多,街巷天天客商喧闹。
不亚于长安的风景美好,鸡鸣犬吠也一般无二。
三藏心中暗自欢喜说:
“人们说西域各番邦,更不曾到过这里。”
“仔细观看这景象,和我大唐有什么不同!”
“所说的极乐世界,确实就是这样。”
又听人说,白米四钱一石,麻油八厘一斤,真是五谷丰登的地方。
走了很久,才到玉华王府,府门左右有长史府、审理厅、典膳所、待客馆。
三藏说:
“徒弟,这里是王府,等我进去,向王上呈验关文然后行动。”
八戒说道:
“师父进去,我们能在衙门前站着吗?”
三藏说:
“你没看这门上写着‘待客馆’三个字!”
“你们都去那里坐下,看看有没有草料,买些来喂马。”
“我见了王,如果赏赐斋饭,就来叫你们一起享用。”
行者说道:
“师父放心前去,老孙自然会处理。”
那沙僧把行李挑到馆中。馆中有看馆的差役,见他们面貌丑陋,也不敢问他,也不敢让他出去,只得让他们坐下不说。
却说师父换了衣帽,拿了关文,径直来到王府前,早见引礼官迎着问道:
“长老从哪里来?”
三藏说:
“东土大唐派来前往大雷音寺拜佛祖求经的僧人,如今到了贵地,想要倒换关文,特地来朝见千岁。”
引礼官立即为他传奏,那王子果然贤明通达,立即传旨召他进来。
三藏到殿下施礼,王子随即请他上殿赐座。
三藏把关文献上,王子看了,又看见有各国的印信手押,也就欣然盖上宝印,押了花字,收起来放在案上。
问道:
“国师长老,从你那大唐到这里,遍历各邦,共有多少路程?”
三藏说道:
“贫僧也没有记路程。”
“但早年承蒙观音菩萨在我王面前显身,曾留下颂子,说西方十万八千里。”
“贫僧在路上,已经过了十四个寒暑了。”
王子笑道:
“十四个寒暑,就是十四年了。”
“想必是途中有什么耽搁。”
三藏说道:
“一言难尽!万千虫兽妖魔,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才到得这宝地!”
那王子十分欢喜。
立即让典膳官准备素斋招待。
三藏说:
“启禀殿下,贫僧有三个小徒弟,在外等候,不敢领斋,只是担心耽误行程。”
王子吩咐道:
“当殿官,快去请长老的三位徒弟,进府一同用斋。”
当殿官随即出去相请,都说:
“未曾看见,未曾看见。”
有跟随的人说:
“待客馆中坐着三个相貌丑陋的和尚,想必是他们。”
当殿官和众人到馆中,随即问看馆的人说:
“哪个是大唐取经僧的高徒?我主有旨,请去吃斋。”
八戒正坐着打盹,听见一个“斋”字,忍不住跳起身来答道:
“我们是!我们是!”
当殿官一见到,吓得魂飞魄散,都战战兢兢地说:
“是个猪妖!猪妖!”
行者听见,一把扯住八戒说:
“兄弟,斯文些,别撒野。”
那众官见了行者,又说:
“是个猴精!猴精!”
沙僧拱手说:
“各位不要惊恐。”
“我们三人都是唐僧的徒弟。”
众官见了,又说:
“灶君!灶君!”
孙行者就让八戒牵马,沙僧挑担,同众人进入玉华王府。
当殿官先进去禀报,那王子抬眼看见那等丑陋,心中也害怕。
三藏合掌说:
“千岁放心,顽皮的徒弟虽然相貌丑陋,但心地善良。”
八戒朝上唱个喏说:
“贫僧问候了。”
王子更加觉得心惊。
三藏说:
“顽皮的徒弟都是在山野中收来的,不会行礼,万望恕罪。”
王子忍着惊恐,让典膳官请众僧官去暴纱亭吃斋,三藏谢了恩,辞别王子下殿,一同到亭内,埋怨八戒说:
“你这蠢货,完全不知道一点礼节!”
“干脆不开口,也就罢了,怎么那样粗鲁!”
“一句话,简直冲倒泰山!”
行者笑道:
“还是我不唱喏的好,也省些力气。”
沙僧说:
“他唱喏又不等齐,预先就咧着个嘴吆喝。”
八戒说:
“真气人!真气人!”
“师父前几天教我,见人打个问讯是礼节。”
“今天打问讯,又说不好,叫我怎么办!”
三藏说:
“我教你见了人打个问讯,没教你见了王子就这般胡缠!”
“常言说,物有几等物,人有几等人,怎么能不分个贵贱?”
正说着,见那典膳官带领人役,调开桌椅,摆上斋饭,师徒们就不再说话,各自吃斋。
却说那王子退殿回到宫中,宫中有三个小王子,见他面容变色,就问道:
“父王今日为何这般惊恐?”
王子说:
“刚才有东土大唐差来拜佛取经的一个和尚,来倒换关文,仪表非凡。”
“我留他吃斋,他说有徒弟在府前,我就命人去请。”
“不一会儿进来,见我不行大礼,只是打个问讯,我已经不高兴。”
“等到抬头看时,一个个丑得像妖魔,心中不由得惊骇,所以面容变色。”
原来那三个小王子与众不同,一个个喜好武艺、争强好胜,便就伸出拳头挽起袖子说:
“难道是从山里走来的妖精,假装成人的样子,等我们拿兵器出去看看!”
好王子,大王子拿一条齐眉棍,二王子轮一把九齿钯,三王子使一根乌油黑棒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王府,吆喝着:
“什么取经的和尚!在哪里?”
这时有典膳官员等人跪下说:
“小王,他们在这暴纱亭吃斋呢。”
小王子不分好坏,闯了进去,喝道:
“你们是人是怪,赶快说来,饶你们性命!”
吓得三藏面容失色,丢下饭碗,躬身说道:
“贫僧是唐朝来取经的,是人,不是怪。”
小王子说:
“你还算像个人,那三个丑的,肯定是怪!”
八戒只管吃饭不理睬。
沙僧与行者起身说:
“我们都是人,面容虽丑但心地善良,身体虽笨但性情和善。”
“你们三个是什么来头,口气却是这般轻狂?”
旁边有典膳等官员说:
“三位是我王的儿子小殿下。”
八戒丢了碗说:
“小殿下,各自拿着兵器干什么?”
“难道是要和我们打?”
二王子迈开步,双手舞动钯,就要打八戒。
八戒嘻嘻笑道:
“你那钯只配给我这钯做孙子罢了!”
随即掀开衣服,从腰间取出钯来,晃一晃,金光万道,耍了几下,有瑞气千条,把王子吓得手软筋麻,不敢舞动。
行者见大王子使一条齐眉棍,跳来跳去的,就从耳朵里取出金箍棒来,晃一晃,碗口粗细,有丈二三长短,往地上一捣,捣出有三尺深的坑,竖在那里,笑道:
“我把这棍子送给你吧!”
那王子听了,就丢了自己的棍,去取那棒,双手用尽力气一拔,休想动得分毫,再端一端,摇一摇,就像生根了一样。
三王子发起莽性,使乌油杆棒来打,被沙僧一手劈开,取出降妖宝杖,拈一拈,光芒艳丽,霞光闪闪,吓得那典膳等官,一个个呆呆发愣,说不出话。
三个小王子一齐下拜道:
“神师!神师!我们是凡人不认识,万望施展一番,我们好拜授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