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风波起(四)(2 / 2)

石珪点了点头,旋即又闭上了眼睛,死死抱住了怀中的直刀。

“哗啦,哗啦,……”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踩着散落在地上的败叶,缓缓走来。

竟然如此明目张胆?!

一时间,石珪心中竟然有些无语,这种笨蛋别说三个,再多来点,也干不过真正的老手,除非是有恃无恐,毫不在意躺在这里的十几个军汉。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石珪作为真正的老手,也不好再装作沉睡。

石珪猛的睁开双眼,先往远处的篝火旁扫了一眼,只见那边的两三个老兵,也已经警惕的睁开了眼睛,为首的那个军汉,都已经爬起来,往自己的这个方向张望了。

石珪冲那人点了点头,便缓缓拔出手中的直刀,篝火旁的为首军汉明显松了一口,他压低声音喊了几句,那些醒过来的军汉立刻就忙碌了起来,一些赶紧去摇醒还在熟睡的同伴,一些赶紧去拿搁在附近的武器。

石珪没有再关注那些北月河的军汉,扭过头来,再看了看缓坡上灌木丛,已经看不见宋宏武的身影,但石珪心中明白,老宋只怕已经进入攻击位置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石珪半蹲在树干下,右手横过自己的胸膛,在自己的左侧紧握住直刀,倘若敌人出现,石珪便可脚蹬树干,直扑敌人,同时,右手持刀,从左倒右横扫,保管给敌人来一招横扫千军的大横劈斩。

“哗啦”

随着眼前的灌木丛被拨开,当先走出一人,身后还有两道人影一左一右的跟随。

石珪脚踝用力弯曲,正待一跃而起之时,一声唿哨就从左近的缓坡上响起。

石珪心中一凛,这是宋宏武让他停止的声音。

但还没有等他转过心思来,对面的那人,就已经给出了答案:“咦,老石,你怎么就起来了?!哎,你蹲地上干什么?!”

石珪一听着耳熟的声音,不由得一愣,再借远处篝火的火光,定睛一看,在黑暗中说话的那人,正是不久前被扛走的马鹏么?!

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如果是马鹏这种笨蛋,倒也能理解为何脚步声如此沉重,又如此毫无掩饰了……。

石珪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一时间竟发懵起来,他直勾勾的盯着马鹏发愣,竟然一时半会没有回答上马鹏的问话。

那马鹏却也不管石珪脸上的诸多错愕,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来来,老石,你看看,是谁来了,老爷他老人家,果然没有忘记我啊!”

马鹏说罢,还往用手往自己左边一挥,石珪这时才如梦初醒一般,连忙转睛,往那边的黑暗中看去,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在远处篝火昏暗的火光照射下,石珪看清了那人的面孔。

这人正是周弘枚的亲信梁威,再往旁边一看,另一个人影赫然是周弘枚的另一个心腹阳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石珪感觉自己的脑子,竟然就像一锅浆糊,所有的念头都黏黏答答的,似乎再也分辨不清任何东西一般。

石珪木然的看向梁威,梁威缓缓上前,怕了拍马鹏的肩膀,然后温言道:“老石,你真不愧是我们平苍人人称颂的铁尺神捕啊,看来马鹏这小子,真没有少给你们惹麻烦啊!对了,老宋呢?”

石珪迟钝的看着梁威,梁威这话里,初听之下没什么,但细品之下,确又能咂摸出些别的味道来。

难道梁威是代表周弘枚的意思?难道说周弘枚厌了我俩,那我们真的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了?!

正当石珪默不作声,患得患失之际,那缓坡上的灌木从后,却是站起个人来,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下了十来丈的缓坡。

宋宏武边走边喊道:“原来是老梁和老阳你们俩啊,吓我和老石一大跳,刚才,我和老石起来起夜,就看不见马长官,这特玛的,把我跟老石吓的够呛,这黑灯瞎火的,也不敢乱找,我们俩只好分了工,我上去猫着,老石在下面守着,没想到竟然是你俩来了啊?!对了,马长官,你说你,去接老梁老阳他们,好歹也给我们兄弟说一声不是,省的我俩以为,是不是我们今早上做错事,惹得你不高兴了不是?!”

那马鹏被宋宏武这么连消代打说了几句后,竟被说的瞠目结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身边的梁威却是笑道:“好你个老宋啊,这张利嘴不比你手里弓箭差。怎么着?!我跟老阳在北月河清点物件时,发现你们少带了粮食,这就赶紧跑批文,拿出门条,紧赶慢赶的拉着粮食,眼巴巴的来追你们,倒还作差了不成?!你小子,别不识好人心,你不要这粮食,我们可就拉回去了啊!”

宋宏武走到石珪身边,把弓往背后一背,然后嬉皮笑脸的说道:“别别别,是我错还不行么。这踏玛的,头一次饿着肚子出任务,大半夜的起来撒泡尿,扭头一看,自己长官踏玛不见了,搁谁,谁不怕,我跟老石,那是出了名的胆小鬼,这回可是被吓得不轻,玛德,说起来我这肚子还特玛饿着呢,老石,你说是不是。”说罢,一伸手就拍在呆然木立的石珪肩膀上。

石珪被宋宏武拍的一激灵,漠然的脸色才慢慢缓了过来,还没有等石珪开口附和两句,另一边的阳春,却是笑道:“行了行了,你老宋和老石,要真是出了名的胆小,那平苍县里的那些事,是谁做的?!肚子饿了,也好办,后面就是粮车,车上还有屉馒头,下午才出炉的,现在可能还软乎着,你跟老石待会,就先跟我过去,这边就让老梁带着小马先守着,这样可好?!”

宋宏武按在石珪的肩膀上的手,先紧着捏了石珪一下,这才笑道:“老阳,你特娘的别说什么行不行,赶紧的啊,赶紧领我俩去啊,你还别说,我这下午喝那碗野菜汤,都特娘的变成一泡尿了。”

那阳春见老宋答应的痛快,也笑嘻嘻的说道:“行行行,咱们这就走,老梁,这边就交给你了”

阳春说完,就朝石珪和宋宏武招了招手,然后竟然转身往林子里走去。

石珪晒然一笑,把手中的直刀往刀鞘里一塞,挂在腰间,与宋宏武对视了一眼,就举步跟上阳春,完全不再理会篝火旁的那些军汉如何,想来凭着梁威的手段,拿捏那些军汉也轻而易举。

至于心中那些纷繁的念头涌动,也只能暂时不予理会了,形势比人强,自己想再多也无济于事,只能跟别人的安排走,更何况,自己如今的脑子里,全是一片浆糊,也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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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珪跟在阳春后面,约莫走了三四百丈远,就见前方的林子里稀稀疏疏的留出了一小块空地,空地上有五六辆大车停放,当中一辆架着篷布,颇有些神秘。

与阳春并排而走,正在闲扯淡的宋宏武,却是笑言道:“老阳,你这对兄弟们也太好了,这几大车粮食,够我们吃上特玛一整年了,你老兄不会是,真想让我们留在这犄角旮旯里,一整年吧?!”

阳春脾气倒好,依旧温和的笑言道:“老宋,这话可就真没什么道理了,你想想啊,你和老石这等骁勇的猛将,周大人怎么可能让你们在这里待着不用啊?!”

石珪听到这话,心中猛然一跳,这是要用我们么?!他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暖流,激动不已。

不料宋宏武哈哈一笑,说道:“老阳,这高帽子,你就不要给我们俩兄弟戴了,周大人身边多的是猛将谋臣,我和老石能跟在周大人身边混口饭吃,就感激不尽了,那还敢胡思乱想啊?!”

宋宏武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石珪头上,那刚才如同千里马遇上真正伯乐一般的激动,霎时间就消散了不少。

是啊,周弘枚身边能人也有不少,单单李梁那厮的身手就不弱,更别说其他几人也各有本事在身,自己怎么就沉不住气了,万一,这要是阳春这笑面虎,来试探自己的话呢?

还没等石珪想出个缘由来,就听阳春笑言道:“老宋啊,你这是有怨气了啊。这都怪我,这几天太过繁忙,就没来得及好好安顿……。”

这时候,宋宏武却是赶紧抢着说道:“老阳,你这可就损我了不是,我和老石,当初也是承蒙周大人的提携,才能跟着出来公干,对大人只有感激,大人安排什么事给我们,都是天大的体面,我们绝不会挑三捡四。”

阳春温言道:“此话当真?”说罢,竟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着宋宏武与石珪两人,眼睛死死盯住了两人。

石珪心里一跳,这是要说到正题了么?!

一旁的宋宏武闻言,接着便双手抱拳,弯腰施礼,正色说道:“绝无二意。”

石珪不敢怠慢,也跟着宋宏武一样,赶紧肃立抱拳,弯腰施礼说道:“正是如此。”

那阳春点了点头,却又说道:“二位可敢指天发誓,此言不虚?!”

石珪与宋宏武低着头,悄然对视一眼,然后把身子沉的更弯一些,肃言道:“末将愿对天起誓!”

阳春扭头往小空地处看了一眼,便再次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们就指天起誓吧,一个一个来!”

两人连忙直起身来,宋宏武撇了石珪一眼,便往前一步站立,抬手指天,口中说道:“末将宋宏武,得周弘枚大人拯救于水火之中,当奉命于周弘枚大人,尽职尽力,此言苍天鉴证,如有违此誓,当天诛地灭。”

等宋宏武发誓之后,阳春便望向了石珪,石珪心中一凛,也赶紧上前一步,抬手指天,说道:“末将石珪,愿奉周弘枚大人将令,如有违此誓,愿雷电轰顶。”

阳春听到两人都发了誓,脸上也挂起了春风般的温暖笑容,他往前一步,伸出手来,拉住了宋宏武、石珪两人的手,说道:“两位兄弟,辛苦你们了,走走走,这里风大,我们去里面避避。”

说罢,就左右手拉住两人,往小空地里走去。

三人刚踏进了小空地,便有两人跑来,手里还提着个食盒,阳春见石珪和宋宏武,紧盯着食盒,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辛苦两位兄弟了,原本应该让你们先饱餐一顿再说,但两位兄弟刚才的表现,让人很满意,所以,只能先带你们去办件事,待会再吃,如何啊?!”

石珪看着散发香气的食盒,只能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与宋宏武一道,抱拳讪笑着说道:“无妨无妨,先办事要紧。”

阳春见状,哈哈一笑,抓着两人的手,走到那辆架着篷布的大车前,然后放下两人的手,抱拳施礼道:“将军,人带来了。”

将军?石珪脑子里刚闪过这个称谓,车篷上的帘子就掀了起来。

阳春侧开身子,半弯着腰伸手,对着石珪宋宏武两人说道:“两位兄弟,请吧!”

宋宏武毫不迟疑,抬腿就登上了大车,石珪只好也跟着宋宏武一起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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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篷内点着几只牛油大烛,烛光照的周遭一片光亮,一张窄条桌子放在当中,一张舆图铺在上面。

桌子周围,有五个人围坐在一起,桌子首座一人,身着灰色军袍,但一看就是文士出身,面若冠玉,气质儒雅,侧边一人,身着墨色的军服,面皮紫膛色,一把乱糟糟的胡子,正用手指着舆图说些什么。

剩下的三人,一人灰色军袍颇有些肥壮,头顶少发,隐隐已见秃顶之势,另一人墨色军服,眼神阴沉,身形消瘦,最后一人,着灰色军袍,手中抬着一本军薄,正在奋笔直书。

当中那书生状的人,见宋宏武、石珪进来,不由得笑了起来,那笑容当真可谓是,一笑满室春意生!

石珪跟在宋宏武后面,直到宋宏武往旁边弯腰行礼时,才看了个真切,当中微笑的那人,正是艮山营录事周弘枚,旁边那个紫膛面皮的人,正是那个神秘的征兵使者。

看着满脸笑容的周弘枚,石珪脑海当中,突然一道闪电划过,他终于明白了周弘枚究竟要去哪里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