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之后,宋宏武突然问道:“老石,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石珪有些无奈的说道:“能怎么办?只能继续等呗,等到明天,大部队还不来,就只能让人回北月河大营里,找周录事再要点东西撑住,要不,就只能……。”
“玛德,老子问的不是这个事,现在这事就不是个事,如果实在熬不住,就轮着去找周录事讨要东西就行,老子问的是另外一件事。”宋宏武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什么事?”石珪反问道。
“你特娘的,给老子装傻么?!”宋宏武有些不满的呵斥到。
石珪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拿手拍着自己的大腿,笑道:“玛德,老子是真特娘的傻,要不傻,早特玛跟着那些人,吃香的,喝辣的,热热热闹闹混日子了,何必跟个灰老鼠一样,坐在这里,跟你瞎扯淡。”
“哎!老石,这事真不怪你,要不是你当机立断,只怕我俩现在连这里都坐不了,谁又能想到杨如海会这么厉害!?”宋宏武见石珪有些失态,反倒出言宽慰起石珪来。
“唉!技不如人,势不如人,能不如人,除了认输服软,又能怎么办呢?”石珪有些无奈的说道。
“老石,过去的事情没办法改变了,今后怎么走才是大事,你脑子灵活,得赶紧想想办法。”宋宏武诚恳的说道。
石珪反倒有些丧气,嘴里又嘟囔着骂了一句:“玛德,杨如海这老小子,果然厉害!”
原来,石珪和宋宏武这次如此狼狈,竟然是艮山营中的权力结构出了大变故,虽然一般的兵丁也许感受不到,其中的波涛汹涌,但对石珪等中层军官来说,却是个改变命运的小劫难。
尤其对前段时间沉迷于修炼中的石珪来说,这场变故几乎是突如其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段时间以来,懊悔、不舍、惊恐、不适应,嫉妒、失望等等情绪,几乎每天都在蚕食着他的内心,焦虑之下,他不仅放下了修炼,甚至每天脑海里,都在翻滚着各种不安、假设,但现实中的越来越不利的形势,让他在自我期待、自我欣喜、惊惧不安、失望的轮回中,不停地煎熬着。
这让他充满了各种倾诉的欲望,但整个艮山营里,举目望去,竟然只有一个和他差不多一样倒霉的宋宏武可以说说话,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不忿。
此时,两人终于找了个机会,避开他人,又再次坐在一起,一起咒骂着艮山营的高层们,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这个对两人来说,突然遭遇的劫难,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
就是原本在艮山营里威信受损,已经有些日薄西山的杨如海营正,竟然大发神威,几个权谋手段施展下来,竟然一举扭转乾坤,东山再起,重回巅峰,再次完全控制住了艮山营。
这种变故,对一般兵丁来说,毫无波澜,营正还是营正,没什么奇怪的变化,最多就是营正大人突然间脾气大了点。
但对中层军官来说,这就是惊涛骇浪了。
艮山营在渡过句陵河后,杨如海在艮山营里的威信受损,艮山营的军官里,或明或暗的都存在一股反杨如海的暗潮。
起初,这股暗潮只是私底下几个军官聚在一起,说说杨如海的坏话,发泄一下不满的情绪,有时也会咒骂杨如海,把中层军官当做弃子诱饵。
慢慢的,参加这种私下发泄不满的军官就多了起来,大家一起气愤填膺的咒骂杨如海的内容,也渐渐的变成,大家一致认为杨如海不配继续坐在营正的位置上等等内容。
也有些军官将这种情绪,带到了日常的任务执行当中,对杨如海的命令,也开始阳奉阴违,拖拖拉拉起来。甚至在明面上,都已经出现了两三个刺头军官,在各种事务上,都会跳出来,跟杨如海唱反调。
而艮山营北渡句陵河后,一直都在走走停停,行军不正常的状态,就跟这股反对杨如海的暗潮日益壮大有关。
如果艮山营里的这种龃龉不合,恰逢陈国太平强盛之时,那也不过只是军中常见的一场龃龉小风波而已。
大不了,就是两边在军中相互攻讦,撕破脸皮,被兵部调走一方了事。而两方之间的关系,最多也不过是相互鄙视,老死不相往来,相互成为彼此看不顺眼的厌烦之人罢了。
但偏偏这是个长期战争,导致陈国朝廷极度衰弱、军队疲弱不堪的时代。
在桃林渡口,艮山营的一众官兵,甚至没有使出全力搏杀的劲头,就已经击败了人多势众的驻军,逼压着腐朽怯懦的渡口地方官府,吐出了不小的利益,甚至一度在桃林渡口说一不二,这让艮山营里各色人等的野心不断膨胀,甚至生出了非分之想。
在这种情况之下,有些聪明人,就看出了艮山营营正的位置,是能够掌握这支武力不俗的武装的关键之处,而日后一旦起事,这个位置背后,就会具有极其深邃的意义,谁掌握了营正这个位置,谁就掌握了日后搏一场泼天富贵的主动权。
于是,这场对杨如海个人品德不满的咒骂风波,原本只是一小部分人,为了宣泄不忿心气的意气行为,就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逐渐演变成了另一副模样,一场围绕着营正位置归属的暗潮激流,正在悄悄成形。
艮山营里,起先聚在一起咒骂杨如海的军官们,开始纷纷抱团起来,形成了一个个小团体。
这些小团体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犹如朝堂之上的各位老大人一般,他们时而纠结在一起,针对杨如海,但下一瞬间,就会在相互之间起了龃龉不合,彼此之间攻讦起来。
石珪在那段时间里,虽对这些事情有所耳闻,但他一来是沉迷于自己的修炼,二来是他自己历来不参合这些事情,始终带着与世无争的面具出现,三来是自持自己乃是边缘小人物,背后也无任何背景,掌控着最边缘的事务。自己估摸着,在相互斗得眼红的众军官眼里,应该属于可有可无的边缘之人。
于是,他自己并没有对这些事情太过在意,也没有刻意的和其中哪一方面的小团体,靠的太过接近。
但石珪没有想到的是,在聪明人的眼睛里,这种关系到日后泼天富贵的事情中,怎么可能会有“可有可无的边缘之人”?
躲在一旁不表态、不站队,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那就是站在一旁“待价而沽”,企图“坐地起价”而已。
于是,石珪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得罪了所有“有心”的团体,而不自知。
但这也怪不得石珪,他虽然有些聪颖,对官场和民间的人情世故,也有所了解,甚至二三十年的刑名捕快生涯,让他练就了一双捕捉细节的眼睛。
但他毕竟只是个小吏世家出身的小人物,面对官场上弯弯绕绕,几乎就是个笨拙的人,在平苍县衙里就一再错失机缘,为了晋升一个小小的捕头,也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能力关系。到了最后,他更是一脚踏入陷阱,沦落到了代替别人从军的地步。
更别说,到了军队之后,从原先主力战队队长位置上,一路下滑,最后,还是靠着个平苍勇武第一的虚名,捡了一个别人不愿去的位置坐下。
如今,在这种事关泼天富贵的大事里,他更是个一无所知的雏,自以为是的躲在一边,企图自己能悠闲自得的避过,这样一个巨大的是非漩涡。
与石珪状态差不多的人,还有个宋宏武,这位老兄虽是宋家子弟,但被夺了话事人的地位之后,宋宏武就全身心的投入了,各种吃喝玩乐的享乐中,算是做了一只他口中的“米虫”。
但宋宏武即便再颓废无用,也毕竟是出身宋家,在所有人眼睛里,也是宋家子弟的范围之内,所以他一举一动,在别人眼里,都是死死的站在宋家的立场上说话。
但在宋家人的眼里,这个废物米虫不来坏事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把他算在宋家子弟当中,安排相关事务呢?能让他顶着宋家子弟名号混吃混喝就不错了。
于是,石珪和宋宏武两人,在杨如海的反击中,不可避免的就被波及到了,而且这两人因为毫无准备,一时间也没有哪个小团体,在自顾不暇的当口,还会突然接受这两人。
甚至连宋家的话事者,也因为担心宋宏武是被别人塞回宋家的,就让人带话给宋宏武,让他在这段时间里先顾好自己,宋家一时间顾不上他。
最后,这两人只能抱团在一起,靠着宋宏武的消息,以及石珪的小聪明,堪堪躲过了风暴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