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灵婆对自己很好,但是偶尔想到她是因为身体里的那个人才对她好,心里还是会有些膈应。
“阿月,你知道的,我生于冥界,那是个生死交叠的地方,在那里,我身为看客,看过太多人的人生,说实话,其实不亚于亲身经历。”
听出来这丫头是想要开导自己,冗月在这一刻心里有点想笑,自己一个活了十五万年的老头,还能被她一个丫头片子给开导成功了?
见冗月盯着自己不说话,花二曲以为他在等自己的下文,就继续道:“我之前摆渡灵魂去还魂崖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和尚,我看那人面上起码得有六十岁了,可鬼册上却说他只有二十六岁,还是暴毙而亡。”
“而且,若是佛道中人,一般不用受这六道轮回的苦,可以直接进入人道投胎,有的得道高僧是会在圆寂的那一刻,肉身不腐,灵魂得道成佛,好奇之下就问了他。”
“他说,因为自己还有一件心事未了,我问他是什么事?他说,他在遁入空门之前,他曾是一户人家捡来的孩子,夫妻俩一开始是因为多年膝下无所出,所以捡回来的男孩,他们几乎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他。”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天道的捉弄,那对夫妻在收养他的第二年就生下了他们自己的儿子,他害怕养父母收回自己的爱,所以,从那个孩子出生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变得十分小心翼翼的,对于那个孩子,他是照顾的无微不至。”
“或许是家里人的溺爱,也或许是他自己太过于害怕失去这份不多的温暖,他变得十分的懦弱,而那个孩子逐渐长成一个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可就算如此,养父母还是对那个孩子疼爱依旧。”
“到了婚嫁的年纪,他好不容易求的父母同意,娶到了自己心仪的女子,却在成婚当晚,被那个孩子以醉酒的名义,闯入了洞房,趁他在外给宾客敬酒的功夫,侮辱了自己的娘子。”
“这件丑事传遍了他的家乡,成婚的当晚,新娘不甘受辱,悬梁自尽了,养父母也自知理亏,却只说要给他重新物色一个女子,并没说要还他公道,可他自小就懦弱,不敢忤逆父母,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不敢说什么。”
“后来,那个孩子染上了赌博的瘾,家里的财产全部被败光了,要穷途末路的时候,他高中了,他疯了一样的冲回家,告知了养父母好消息,本来以为自己满腔热血,终于可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却没有想到,临行前,养父母给他的饭菜里下药,让那个孩子冒充他去京都上任当官,从而将他用铁链锁在了家里,知晓情况后的他,一夜间白了头发,容颜苍老,渐渐的开始精神失常,成了一个见人就咬的疯子。”
“养父母看他已经疯了,锁着也没有意义,就连夜驾着马车,把他扔在了荒郊野外,他也因此因祸得福,被一个老和尚捡回了寺庙里。”
“说来也奇怪,在他发病的时候,只有佛经可以安稳住他的病情,老和尚便日日给他诵经,久而久之,他的病情逐渐恢复了,也一同入了佛门。”
“可是人却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再后来,京都传来消息,新上任的王知县因为贪污枉法,被皇帝问斩了,家人在流放的路上也死了。”
“庙里的人发现,这个消息一传播开来,那个沉默寡言的和尚,突然开始大笑,可是笑了没多久,他就开始痛哭,哭的撕心裂肺,在大家不明所以的时候,他却突然口喷鲜血,倒地而死。”
冗月渐渐的听的入了迷,不自觉的问道:“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大仇得报,他为何还有心结?”
许久不曾提及这个故事了,花二曲越说心里就越伤感,她晦涩一笑:“你忘了他的爱妻了吗?”
冗月这才想起前面提及的那个新娘,可是人已死,就算转世轮回,也不会记得前世的事情,又何苦纠结到现在呢?说来说去,又是情,他真的不能理解。
花二曲知道他不懂,就解释道:“因为那个女子真的是他的毕生所爱,她也算是因他而死,可是死后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公道,他还擅自替她原谅了凶手。”
“和尚说,他到现在都不能原谅自己,所以,他来之前,和酆都大帝做了交换,以自己今生的所有功德和生生世世转世为人的机会,换取她生生世世的顺遂平安。”
冗月皱眉,这个和他以前听过的情似乎不太一样,这个故事里的情,怎么大多是牺牲呢?一个凡人,哪来这么大的勇气,去用自己的轮回来交易?只为换取他人的幸福?
“所以啊,阿月,凡人受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八大苦桎梏,咱们是跳脱在外的,比他们已经幸运很多了,其实抛去心里那些想法,我们能做的选择更多,所以,没必要不开心。”
等她说完这个故事,天边的月亮已经出来了,这个离怨宫处于弱水湖畔的边缘,日升日落都是一番美景,花二曲感受着湖面上的风,颇为舒服的长舒一口气。
“阿月,我看过的人间疾苦众多,所以,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法力低微,即使渺小,或者卑微,我只觉得自己随心所欲,无大事愁,无小事忧,乃六界第一潇洒之人!”
花二曲对着他灿烂一笑,眼眸里的光亮似乎能与这天宫里的星宿还要耀眼,冗月被这笑容无端端的烫了一下,他迅速收回眼神,眸子里有些不忍。
无大事愁,无小事忧吗?
他第一次觉得胸腔里有了些许愧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