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怎么不看我一眼(1 / 2)

李家堂屋,桌上两盏油灯时不时爆出几缕火星,豆大的昏黄火苗点亮了内室,描摹出朦胧的人影。

四方木桌上摆满了十盘菜,既有炙羊肉、热烧鸡、酱牛肉、鲜蒸鲈鱼、酸菜炒肉、板栗炖鸡、蒸碗这等硬菜,也有八宝米、醪糟蒸蛋这样的甜口菜,最后一道炸果子,当做零嘴来吃。

李朔月凑出这些菜,寓意十全十美、年年有余。

追云门神似的蹲在桌旁,眼珠子就没从桌上移开过,李朔月心里欢快,时不时就给它夹肉吃。

这样阖家团圆的时候自然少不了小羊羔,李朔月特意挖了几棵绿叶菜,给小黑拿木盆装着,小羊羔趴在他脚边吃草,吃得欢快。

陈展倒了碗屠苏酒屠,面无表情一饮而尽。

日子喜庆,李朔月不再像平日那般拘束,高高兴兴撸起袖子,每样菜换着吃,不过他最爱八宝米,香甜软糯,别的菜都比不得。

陈展偶尔夹一筷子酱牛肉吃,大半时间都在饮酒。祭祖回来后他便是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瞧着面色都有些白,也不知是不是哭过,眼睛泛起些血丝。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或许是祭祖想起了逝去的爹娘,这才感伤怀念起来。

李朔月将一块剃过刺的鱼肉夹进陈展的碗里,温声道:“你买的鲈鱼鲜嫩,要趁热吃呢。”

“过了今日,便是新春。前两日木哥儿说,明日要过来给我磕头拜年呢。”

“头一回有人给我拜年,真稀奇呢。”

陈展淡淡看了李朔月一眼,眼神自桌面扫过,满桌香气扑鼻的肉食,他却并无大快朵颐的兴致,归根到底还是人不对。

这人病好后,倒比从前有分寸,没闹出什么幺蛾子。陈展也没再提什么奴仆之类的话,家中日日有人哭丧着脸,看了就叫人烦恼。

他与阳哥儿一道过新春时,不会像这样正经,俩人坐在炕上,摆上几样下酒荤菜,坐到一处依偎着。阳哥儿酒量出奇地大,千杯不——

“陈、陈展,我敬你一杯。”李朔月鼓起勇气,拿起酒坛子给自己倒了小碗,他站坐直身体,恭恭敬敬将小瓷碗举起来:“谢谢、谢谢你救我。”

“我以后,会好好干活的,每日都给你做饭食。你、你别发卖我!”

话音刚落下,李朔月便一饮而尽。

回忆被人声骤然打断,陈展睁开眼,终于肯正眼看李朔月。

李朔月这个“救”字用得巧妙,好似他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把他变成奴才的是他,能随时发卖他的人也是他,李朔月还可笑地将他当作救命恩人。

嘴角扯出个讽刺的笑,陈展眯起眼打量李朔月,想找出他这般愚笨的缘由,平日他可不会这样耗费心神看李朔月的脸。

这一打量,倒真叫他看出些名堂,难怪李朔月说自己救了他。

这几个月有肉吃有羊奶喝,李朔月每顿都要吃两碗饭,确实和从前那干巴巴的小哥儿不一样了。

脸蛋圆润了些,脸色也由青白变为红润,额间的哥儿红痕更亮了,就连身段都丰腴了些。

最显眼的还是那双细长的狐狸眼,此刻睁得很圆,眼神里露出些讨好与羞涩,与从前那死气沉沉的鱼目眼天差地别。

他张口欲要说些什么。

“砰——”

院外爆发出一阵沉闷的巨响,将两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这话头便搁置下来了。

远处金灿灿的火团迅速向天空窜去,紧接着,火团炸开,在漆黑的夜幕里迸发出强烈的光,火团朝四面八方散去,形成了一朵漂亮盛大的烟花。

堂屋瞬间亮如白昼,这声音一阵接一阵,堂屋便明明灭灭,两人在光影里闪闪烁烁。

爆竹声起,新年将至。

“真好看。”

李朔月痴痴地往外走了两步,这里看得更真切。绚烂的烟火接连不断,四面八方响起来,五颜六色,仿佛将春天搬到了漆黑的夜空上呢。

小黑咬住李朔月的裤腿,努力将李朔月往屋里拽,胖乎乎的身体还发着抖。

追云像风一样窜出去,前身下压,朝着远处的烟火嚎叫,哪里响它就朝哪里叫,自己一只狼玩得也欢快。

李朔月忘了方才自己还在敬酒,抱起小黑便坐到门槛上,手里捏着羊羔热乎的薄耳朵,愉悦地眯起眼睛。

稍纵即逝的烟花响了有一刻钟,陈展端坐在屋内饮酒,望着满天星火,眼底一片落寞。

阳哥儿也在看烟火吗?他心里会念着谁?

不过几月的功夫,他与桃花村的那秀才竟然已走到了下聘这一步,且互生情愫,若没有自己——

“真好看,小黑,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呀?”

小黑被这声音震得瑟瑟发抖,毛茸茸的羊脑袋往李朔月怀里钻,只露出半个黑乎乎的羊屁股。

“咩~咩~”小黑有气无力叫唤两声,显然被吓得不轻。

“乖乖。”李朔月爱怜地摸了摸羊尾巴,“好啦好啦,不看了。咱们进屋好不好?”

李朔月抱着小黑,屁股刚沾上凳子,对面的陈展就推了酒碗过来。

他神情消沉,语气也没平日那股子精神气,李朔月忧愁地看了好几眼。

“喝吗?”

“喝、喝呢,我陪你一起喝。”

屠苏酒药味重,入口味道复杂,酸、甜、苦、辣、咸、鲜一个不少,实在不算好喝呢。

砸吧砸吧味道,李朔月心里泛起嘀咕,也不知道陈展怎么能一碗接一碗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