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命不该绝,死里逃生,就要履行他作为小姐陪嫁奴仆的职责,必须写封密信给主家。
将小姐生前死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写出来,告知小姐的娘家,河东薛氏。
小姐的祖家虽非汉人,但是家族自前朝迁移至河东后,已经生活了上百年,繁衍生息,早已成为了当地的豪强。
现如今,薛家不但拥有了自己的家族武装和城垒,还在朝堂的低阶武将队伍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要不是家主觉得武将手握兵权,势力太大容易遭到官家的忌惮和打压,便想学着邻近的柳氏家族,以诗书传家,明艳爽朗的小姐又如何会下嫁给一个籍籍无名的寒门子弟。
家主倒也心疼小姐,千挑万选才选中了十里八乡颇具才气的周家小子。
周家小子倒也争气,被荐入朝堂之后,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短短的时间,就做出了不菲的成绩,入了官家的眼。
再加上小姐家族的扶持,他一路官运亨通,很快便做到了一地郡守,以后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即使是他真的对不住小姐,做了宠妾灭妻的事情,任由后院的其他女人将阴司手段用在小姐的身上,使小姐缠绵病榻数年,最终不甘心的溘然长逝。
想必,小姐的娘家也不会因为此事与他撕破脸,反而会帮着遮掩过去。
说不得还会再送一个庶出女儿过来填房,只为维系好两家的姻亲关系。
杜大夫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既然他已经死过一次,那么,等他将这封密信写好再发出去,也算是全了他跟小姐这一辈子的主仆情谊了。
从此以后,薛家的所有事情就与他再无任何关联了。
以后,他的命就是属于救了他的贵人的了。
杜大夫的思绪千回百转,想了这么多,也仅仅只用了喝一碗药的功夫。
好不容易喝完药,杜大夫还想再问些什么,眼皮却变得不听使唤,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他实在是撑不住,眼睛一闭,脑袋一歪,便坠入了黑甜乡。
伙计慢慢将他放平,给他盖好被子,又仔细地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等出了门,转过两道连廊,两人才头对头,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真没想到,那位大叔的命可真硬,那么重的伤,人都发臭了,竟然还给救了回来。”
“呸呸呸,什么命硬,明明是咱们东家的医术精湛,又不吝惜药材,多少好东西砸下去,才能让他起死回生的。”
先说话的那个伙计懊恼地拍了拍嘴,又四下里看了看,发现附近除了他们两个,并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他拱手行礼,满脸赔笑,“对对,哥哥,是我不会说话,刚刚一时口快,说错了话,谢谢你刚刚给我周全。一会儿,我请哥哥喝酒,还望哥哥赏个脸。”
另一个伙计赶紧扶起他,“见外了不是,咱们都是一起进来的,又是做同样的活计,自然应当互相照顾,互相帮扶。
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平常人伤成那样,肯定是活不成了,这老头确实也是命硬。听说他是从大家族里出来的大夫,也许是有什么保养身体的秘方也不一定。
只是,这样的话却不好随意说出口,你以后要警醒着些。现在这样的世道,找个这样好的活计不容易,不要因为这些小事,惹恼了东家,丢了活计。”
两人相视一笑,勾肩搭背地往大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