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看到床边小几上那本半开的奏折,再看眼前的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裴小子,你又不听话了是不是?你身上的余毒未清,又在路上耽搁多日,已经伤及肺腑,需要卧床好好修养。
你可倒好,都病成这个鬼样子了,还只想着写折子,写折子。
哼!
不听我老头子的医嘱,过于耗损心神,再这样下去,你这折子小心没机会递上去,白写!”
床榻上的青年闻言只是轻笑了一下,敛下眉目,并不接话。
水汽从杯中缓缓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容。
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旁边伺候的少年见状,赶忙去搬了凳子放在床边,扶着老头坐了下来。
“徐太守,您也知道,我大哥就是这个狗脾气,谁也劝不住,还要劳烦您老不辞辛苦,再给费心调养一番。”
徐老头将他从小看到大,自然深知裴小子的脾性。
他看似洒脱随和,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实则心有成算,还有些不合时宜的倔强,自己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裴小子现在初入官场,又身居监察之位,自是有一番建功立业,拳拳报国之心。
现如今这么一副对边关时局放心不下的模样,倒也在情理之中。
徐老头臭着脸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便顺着少年的力道坐了下来,将手指搭在了裴戎单薄的手腕上。
“莫小子,你去将外间的窗户打开三指宽的缝隙,熏香灭掉。
裴小子受了伤又中了毒,体虚气短,受不得屋内有如此浓重的味道,更受不得屋内过于燥热。
明白吗?”
站在旁边的少年,也就是徐老头口里的裴莫,诺诺应声,自去忙碌去了。
裴戎的目光柔和了下来,“有劳徐叔了,还是徐叔心疼我。”
徐老头感受着手下这时有时无,时快时慢的脉搏,不由得掀起眼皮,又瞪了一眼青年。
这不听劝的臭小子!
等裴小子清了身上的余毒,彻底将养好了,老子一定要给他爹写信,让他爹给他加课,加课!
他怎么这么倒霉,交得都是些什么朋友!
这一个、两个的儿子,没一个是让他省心的!
“裴小子,这次算你命大,要不是平儿的朋友正好送来了一株宝参,恰巧这宝参能解你身上的毒,要不然...哼!
你下半辈子就只能在床上躺着,做什么事情都只是有心无力,到那时,什么抱负都只能是空谈。
都要成家立业的人了,心里还是一点成算都没有。如此倔强,以后的路,你会走得更加艰难。
做人做事,还是要慢一些,圆融一些,事缓则圆,裴小子,你可明白?”
青年,也就是裴戎,敛下眉目,安静地听着徐叔的絮叨。
徐老头担心裴戎的身体撑不住,着急配药,只是叮嘱了最紧要的几句,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裴戎望着徐老头远去的背影,回想着徐老头刚刚的话,内心不由得升起一丝犹疑,真的是他过于急切了吗?
裴戎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渐渐地将手底下的被子抓起了褶皱。
鲜卑军队步步紧逼,层层压境,前线战事异常焦灼,凉州的苏刺史已经捉襟见肘,无力应对。
虽说,安西将军已经派秦州的胡刺史率秦州驻军入凉州平叛,胡刺史固然勇猛非常,但是大军经过长时间、远距离的奔波,人困马乏,面对装备精良、兵强马壮的鲜卑骑兵,也是败多赢少,并未能扭转凉州的惨淡局面。
他前面的几封请求另行派兵支援的奏折都石沉大海,毫无回应,也不知道是不是半路上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