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道人的那张嘴实在厉害,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却不露一点破绽,可谓口若悬河,字字弹丸;吃起饭来,更是锋牙利齿,不亚于铁齿银牙。
三十六大碗,七十二小盘,除了骨头、大刺之外,一点不剩。四瓶玉液,八瓶琼浆,除了酒杯、酒瓶,半滴未留。酒足饭饱之后,他"拐子拜年,就地一歪",在饭桌下面睡将起来。妙庄王一面令人将其扶到象牙床上,为他擦身更衣,一面又摇头叹息。
人们都以为疯道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没想到刚往象牙床上一放,他便伸了个懒腰说:"这比桌子下面强多了。"
太监们正要为他擦身更衣,他却不耐烦地吼道:"擦个么事,换个么样,山人身上虽有污垢,心却清净,比你们这些昏君、庸臣、贪官、污吏干净多了。道袍虽破,亦非龙袍玉佩可比。君不闻:天子只知天子贵,三教原来道行尊。但观三教,惟道至尊。上不朝于天子,下不谒于公卿。避樊笼而隐迹,脱俗纲以修真。乐林家以绝名绝利,隐幽谷以忘辱忘荣。顶星冠以曜日,披布衲以长春。或蓬头而垢面,或素袍而白巾。笑奢华而浊富,乐自在之清贫......"
疯道人本来谈兴未尽,不知为什么突然将话锋一转,道:"说这些疯话何益,还是看病要紧,群龙不可一日无首,百姓不可一日无君,万岁爷今日待山人不薄,贫道理当投桃报李。”
疯道人嘴上说为万岁爷看病,人却卧在象牙床上不起身。妙庄王为了治病,只好屈驾了。
他很不情愿地坐在床沿上,一股酒气、汗臭熏得他直恶心。他咬紧牙关,将右手伸过去,十分虔诚地说:"请真人号脉。"疯道人轻轻将手推开说:"坐远点,坐远点,可别吸了贫道吐出的仙气。"
"这脉?"
"靠脉相看病,是凡夫俗子的勾当。""那真人是?"
"我来问你,这几日可有飞虫叮咬?"
"岂止是有,简直多极了,入夜必至,天明即离。"
"其实不多,仅仅五百之数,只是一来便嗡嗡叫,叫得你头昏脑涨,当然觉得不计其数,万岁爷不妨查一下身上的红点子,一定是恰好五百,不多不少。"
"真人所言极是,十天前寡人便查过了,整整五百,难道它们……"
"他们全系冤魂变化而成,意欲讨还血债,只因生前它们全系文人,所以吸血时即遵规律又有章法,吸血前的'嗡、嗡'声,乃叙述吸之理由,恰似臣民们向你呈送奏章。"
"据寡人所知,百雀庵内那五百尼僧识字者不多,怎能称之为文人?!"
"依山人算就,化为灰烬者,并非尼僧,乃五百秀才也。"
"妙庄王哪里肯信,立即追问苏宰相,才知道早在第一次火烧百雀庵之后,五百尼姑全都跑了,百雀庵也被苏宰相改成了"王记客店"。
第二次火烧百雀庵之前,正值皇榜开考之际,进京赶考的五百秀才全被身兼主考大人的苏宰相安排在"王记客店"住宿。当他捞足钱财之后,又动了趁机结党营私,安插亲信的邪念。这时正好发现妙庄王烦躁不安,立即写下了"成事者百雀庵,败事者百雀庵"的竹签,促使妙庄王二次下了火烧百雀庵的圣旨,实现了他借刀杀人的毒计。
天下才子化为灰烬之后,苏宰相的儿子、女婿、女儿、外甥、侄女婿、亲戚、朋友无不参考,其结果是这一届的状元、榜眼、探花、举人,等等,让王氏家族尽数全包了,等妙庄王一死,兴林国就成了他王氏的天下了。
文武百官都以为是妙庄王下令烧死了天下才子,王氏家族正好趁机应考,虽然录取者尽是其亲朋子侄,却也是合理合法,再加上苏宰相系万岁宠臣,也就无人敢告御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