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过白日歌舞喧哗之地,他看见所有歌姬舞女都像木头人一般沉沉进入睡乡。有的披头散发,倚伏在乐器上;有的手脚着地;有的互相枕卧,东倒西歪;有的眼泪鼻涕,狼藉纵横;有的嘴中流涎,极是脏污。真是一幅丑态百出、令人作呕的人间世相无常画卷,哪还有丝毫美感?譬如芭蕉之树,内中全无坚实。
太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什么风华绝代,什么国色天香,竟都是如此虚假不实,使人徒生无常之感!”
太子又端详妻子及所有歌姬舞女,只见她们的形体,都一一分为头发、指爪、骨髓、脑壳、骨头、牙齿、髑髅、皮肤、肌肉、筋脉、血脂,以及心肺脾肾、肝胆肠胃、屎尿涕唾,外面就像是一个大皮袋,皮袋中盛着一些恶臭污秽的东西,没有一样是称得上奇异的。而她们却无一知觉,不仅争相用香气熏蒸身体,又用华丽的服饰打扮自己。
然而,这一切都是外在的,短暂的,譬如借来的东西,有朝一日总要归还他人,而且借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久。
太子心想:一个人即使能活上百年的寿命,计算下来,睡觉就要用掉一半,平时又总是为忧虑烦恼之事所纠缠,除此之外,其中欢乐的时间就没有多少了。世上的人为什么经常见到以上情景,却总是不能觉悟,甚至还贪恋执着,而不知悔悟呢?过去、现在、未来这三界中,别的都是无法依靠的,只有一样东西是可以值得追求,值得依恋,那就是对于智慧的体察,对于道的觉悟。
太子又想:是了,是应该到出家的时候了。
这时,内外所有人等都睡着了,万籁寂然。于是,太子叫醒了车夫,对他说:“你去把我的坐骑牵来。”
车夫见到太子突然要他去牵马,而且又是在这样的三更半夜,因此,他全身发抖,非常害怕。
他想:太子肯定是要出家了,国王有严令,不准任何人放太子出城,如果我去将马牵来,不就犯了欺君之罪了吗?但太子的命令又不可违背。
思考了很久,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怎么办?”车夫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最后,车夫只好壮着胆子,嗫嚅着对太子说:“大王有过严令,这几天不让太子您到外面去;而且今天晚上这么夜深人静,又不是游玩观览的时候,也不是抵御仇敌的日子,您为什么要在这深更半夜忽然要我去牵马来呢?您想到哪里去?”
太子见车夫犹豫着,不肯去牵马,于是耐心地对车夫说:“我现在要为天下一切众生降伏烦恼的根源,因此,你不应当违背我的意愿。”
车夫听到这里,知道太子马上要出家了。心中一急,就嚎啕大哭起来。
他想让这哭声唤醒太子妃等其他人,让她们知道太子即将要出家了,从而出来拦阻。
但是,宫中所有的人都昏睡如故,没有一个人听到车夫的哭声。
车夫哭了很久,见到没有人起来拦阻太子,只好遵命去牵将太子的坐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