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达听完六祖的偈语,顿生惭愧,脸上出现了犹豫不定的神色。虽然依旧呆立着,却左顾右盼以掩饰心中的羞臊和烦躁,跪在六祖面前,忏悔道:“从今以后,当谦恭一切。弟子诵《法华经》,未解经义,心常疑问。和尚智慧广大,愿恭听大师经中义理。”
六祖道:“法达,法即甚达,汝心不达,经本无疑,汝心自疑。汝念此经,以何为宗?”
法达回答道:“学人愚钝,从来但依文诵念,岂知宗趣?”
六祖道:“你说我不识文字,你试取经诵一遍,我当为你解说。”
法达低着头,脸上一阵喜一阵忧,一阵羞愧一阵悔恨。他合十忏悔说:“法达年轻无知,从今往后一定谦虚、恭敬待人。”
婴行充大人吃瓜,说:“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来,坐下吧!”众人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法达半个屁股坐在婴行搬来的凳子上,扭捏地问六祖:“弟子诵读《法华经》,并没有理解经文的义理,常有疑惑。大师富有智慧,请为我解说解说。”
六祖道:“法达,佛法本来是通达的,只是你的心念不通达,佛经本来没有疑惑,只是你心里有疑惑。你诵读《法华经》一定知道经中所说的开佛知见、示佛知见、悟佛知见和入佛知见吧?”
法达不好意思地看着六祖大师:“惭愧,弟子仅知字面意思。”
“佛的知见,也就是觉悟的知见。佛就是觉。觉分为四种,开启觉的智慧,显示觉的智慧,领悟觉的智慧和深入觉的智慧。如果听到开导启示就能深入到觉的智慧中,这就是觉悟的智慧,自己的觉心、本性也因此得以显现出来。所谓佛的智慧,实际上就是你自己的心,此外再没有其他的佛。人们往往是自己遮盖了本性的光明,迷恋于各种表面现象,受自己心情的干扰,心甘情愿受物欲的驱使。所以我佛释迦牟尼才假借种种方法苦口婆心地讲说,规劝人们安定收心,不要向心外去妄求,如果你具有正确的认知和见解,就会常生智慧,观照自心,止恶行善,这就开启了佛的智慧。”六祖大师详细开示着说。
法达感慨地说:“惭愧,我法达从来只是依照经书的文字念诵,死读经,读死经。听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六祖一笑,递给法达一碗茶。法达像是真的渴了,“咕咕”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六祖问道:“法达,你已将茶喝了,请你以简洁的语言将你的感受准确无误地表达出来,让别人一听就知你喝的是这一碗茶,而不是早上喝的茶。”
法达十分为难,吭吭哧哧:“这、这……大师,喝这一碗茶的感受的确与日常喝茶不一样,但这种细微的差别只能体味,不能言传。”
六祖哈哈一笑,说:“禅,不可言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佛法的奥妙,也无法用文字来表达。一切经书,包括《法华经》,都是佛陀教导我们开悟的工具。它如同指向月亮的手指,目的是让我们顺利快捷地找到月亮。而手指本身,并非明月。你若是仅仅研究手指的粗细、长短、颜色,永远都找不到天空中的月亮。所以,学佛之人要直接探求佛法的本意,而不是执着于经典。你如果用这样的心态持诵《法华经》,一切妙法就会像莲花一样,自然而然地从你的口中生出来!”
法达听了六祖的教导,豁然有省,不过,他心中仍然存有一缕疑惑,犹犹豫豫说道:“谢大师开示,不过……”
“你心中还有什么疑惑,都说出来吧。”
法达问:“如果这样的话,只要领悟了佛经的义理,就用不着念诵经文了吗?”
六祖说:“你这种‘非此即彼’的机械理解,又陷入了另一种教条。经典有什么过错,岂能妨碍你持诵?若是口中持诵经文,心中也能实践修行,就是‘转经’;若口里念着经文,而心中另有所念,那就是被经所转。”
六祖又对法达吟诵了一首偈子:
心迷法华转,
心悟转法华。
诵经久不明,
与义作仇家。
无念念即正,
有念念成邪。
有无俱不计,
长御白牛车。
白牛车,是《法华经》中的一个比喻,代表着人类自性的本源。
法达闻偈,言下大悟,不觉悲泣,说道:“法达从昔以来,实未曾转《法华》,乃被《法华》转。”
接着,法达进一步问道:“经云:诸大声闻,乃至菩萨,皆尽思度量,尚不能测于佛智。今令凡夫但悟自心,便明佛之知见。自非上根,未免疑谤。又经说三车,羊车、鹿车与白牛之车,如何区别?愿和尚再垂宣说。”
六祖道:“经意分明,汝自迷背。诸三乘人不能测佛智者,患在度量也。饶伊尽思共推,转加悬远。佛本为凡夫说,不为佛说。此理若不肯信者,从他退席。殊不知坐却白牛车,更于门外觅三车。况经文明向汝道,唯一佛乘,无有余乘,若二若三,乃至无数方便,种种因缘、譬喻言词,是法皆为一佛乘故。汝何不省。三车是假,为昔时故;一乘是实,为今时故。只教你去假归实,归实之后,实亦无名。应知所有珍财,尽属于汝,由汝受用,更不作父想,亦不作子想,亦无用想。是名持《法华经》,从劫至劫,手不释卷,从昼至夜,无不念时也。”
法达蒙六祖的点拨启发,所有的疑惑一时冰消,踊跃欢喜,作偈赞曰:
经诵三千部,
曹溪一句亡。
未明出世旨,
宁歇累生狂。
羊鹿牛权设,
初中后善扬。
谁知火宅内,
元是法中王。
六祖道:“你今后方可名念经僧也。”
法达闻言,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六祖面前,真诚地恳求:“六祖大师,法达痴迷不悟,对大师无礼,请您原谅。但愿今生今世随侍在您身旁,还请大师恩允!”
法达说着,以头“咚咚”触地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