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春来早。
惠能携五祖弘忍传授的禅宗衣钵南归之后,因为受到名利歹毒之徒的追杀,只得在岭南四会、怀集一带的深山老林之中隐匿。其间,思念家中娘亲,返新州探母,又闻名利歹毒之徒追来,情急之下,背母上天露山隐居,光阴飞逝,转眼之间,不觉又是一年一度的春节又将来临了。正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远处的村落里过年的鞭炮声,催得漫山遍野的梅花卓然开放,把一束束大好春意尽情地抒写在茫茫深山荒野。
迎春的天露山梅花,绽开了迷人的。那一丛丛的梅花,心有灵犀通人心,开得那么迎节,开得那么艳丽,开得那么娇娆。漫山遍野皑皑雪白的梅花,形成了一道独特的景观,犹如“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独特风光。
在这个民间盛大的节日里,天露山上的每一朵梅花都扬起了热情的笑靥,每一缕幽香都绽开了温馨的情怀,每一瓣花瓣都伸出了真诚的邀请,就像款款情深的梅花仙子,早立枝头恭候在山中隐居的朋友。
惠能信步在云雾缭绕,如仙境般的天露山上,极目四眺,漫山遍野迎寒而开的梅花映入眼帘,白茫茫的一片,蔚为壮观。绽开在枝头上的朵朵梅花,犹如美丽的梅花仙子,即使在寒风凛冽、云雾飘渺的深山野林之中也难以掩盖其迷人的芳华。
阵阵暗香随风飘扬,让人心旌摇荡,惹得惠能神思悠悠,登上古驿道旁那块屹立在苍茫天地之间的“通天大道”巨石上,漫天思绪如天露仙泉滚滚而来……
在漫天的浮想中,惠能想起了小时候和阿爹、娘亲过大年的历历往事。
记得二岁那年,惠能的爹爹教他写春联,贴春联。
卢行瑫首先对惠能讲对联的起源:早在秦汉以前,民间每逢过年,有在大门的左右悬挂桃符的习俗。桃符就是用桃木做的两块大板,上面分别书写上传说中的降鬼大神“神荼”和“郁垒”的名字,用以驱鬼压邪。到了五代,人们才开始把联语题在桃木板上代替了降鬼大神的名字。之后,每逢岁时,人们便挂桃符来驱鬼避邪、迎喜接福,这是对联的萌芽。五代时,桃符上的神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联语。蜀后主孟昶曾写了一副“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的对子,这是有史以来最早的对联。
“春节贴春联,不要将春联的上下联贴颠倒,要按上下联的顺序贴。”卢行瑫说完对联的起源后,便切入春节如何贴春联的话题。
“阿爹,怎样分上下联呢?”惠能不明地问。
卢行瑫解释说:“首先要区分门的上下首。在面对大门时,右手方向为上首,左手方向为下首。贴对联时上联贴上首,下联贴下首。”
“那又怎样分上下首呢”惠能又问。
卢行瑫道:“首先按音调平仄分。春联比较讲究音调平仄,上联最后一个字为仄音,下联最后一个字是平声。”
“怎样分仄声、平声呢?”惠能饶有兴趣地眨着那双明亮的小眼睛。
卢行瑫看着求知欲特强的小惠能,俨然像一个塾师那样,解释了仄声与平声的区分并举了一个例子:“仄声一般为三四声。如新年纳余庆的ʻ庆ʼ字,是仄声。平声一般为一二声。如嘉节号长春的ʻ春字,为平声。”
……
春节,这意味着春天就要来了,万象复苏草木更新。华夏文化悠久的历史,赋予了春节太多的内涵。大唐以来,在春节这样一个特殊的时空环境里,给了许多文人墨客想象发挥的空间,留下了许许多多美文佳句:
一元复始
万象更新
遥闻爆竹知更岁
偶见梅花觉已春
时过境迁,时隔多年,卢行瑫读起这些脍炙人口的春联,感慨万千。
……
春节是一个古老的节日,也是全年最重要的一个节日。
惠能小时候过年,最高兴的就是盼年,那种虔诚的心情、那种迫切的滋味,如今每每想起仍然激情满怀。穿新衣、放鞭炮、贴春联、吃饺子、给阿爹、阿娘磕头拜年,要压岁钱,逛庙会,等等;
除夕夜,追逐着鞭炮燃放时的硝烟味和响声,端着盛满汤圆的大碗和一群小伙伴,村东跑村西,那种质朴、那种热闹、那种童趣,已深深地留在了记忆里。
长大后,这些已经印记在脑海中儿时的梦,自觉不自觉地变成了一种独有的挥之不去的影像,深深地扎根在心里。
人生无常,有起有落。过年了,回望今昔,有时像花儿一样多姿多彩,有时像河流一样弯弯曲曲;想想走过的路,有鲜花、有掌声,也有荆棘、有漩涡;
这么多年隐居深山荒野,如今,惠能到了已近而立之年,生活的历练难免会遇到遇上许许多多难忘的人和事,也正因为这些奇怪的事、难忘的人,才使得人生更加丰富精彩。
春节是最传统的节日,合家团圆,共度良宵。家,亲情,融融的爱意,构成了年味的源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扎根心中、生生不息。
磨米粉、搓糍粑、炸年糕……村庄的天空,飘荡着香喷喷的年味。
除夕之夜,村头的土地庙和祠堂里人声鼎沸,在清香弥漫和红烛高照中,鞭炮一阵阵响起,一张张虔诚的脸,揣怀着一个个美好的愿望:一帆风顺、双喜临门、三阳开泰、四季平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大红的对联贴起来,喜庆的年画贴起来。厨房的灶神更换的新牌匾,在香烛通明中辞旧迎新。
炖鸡、煲猪脚;腊味,红利是!村庄除夕之夜的天空沸腾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伴随着大伙的欢呼声、祝福声,新的一年悄然而至。
大年初一,穿上簇新的衣服,带上真挚的祝福,给长辈拜年。说几句吉祥的祝福,喝几口自家酿造的米酒,尝几口积蓄了一冬阳光的腊味,长辈的殷殷祝福就像那澄黄透明的米酒,点点滴滴温暖心田。
每家每户的门口,全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鞭炮纸,映红了进进出出客主的脸。
村头村尾,还随处可见放鞭炮的孩童:
丢一个燃着的鞭炮进池塘里,几秒钟后泛起一阵浪花,伴随着“咕”的一声的还有孩子的欢呼声;
塞一个鞭炮进玻璃瓶里,用细细的香火点着,“嗙”的一声,一缕轻烟从狭小的玻璃瓶口慢慢地冒出来;
或者,插一个鞭炮进泥堆里,让泥土飞溅,像花一样盛开;
或者,扔一个鞭炮在小伙伴的跟前,听一听他夸张的尖叫声。
山欢水笑。乡村的春节,快乐得无邪而纯粹,如田野吹拂而来的那缕春风,清新、自然而又满载一年的希望……
此时此刻,惠能沉醉在儿时过大年的快乐之中……
惠能小的时候,虽然家境贫寒,但每临近春节时,娘亲都到几里外的石灰窑里,拾一些石灰碎片回来,然后用水化开搅拌成浆状,再用糜子扫帚蘸着涂抹到屋内被灶烟熏黑的土墙壁上,把老旧的屋子装扮得白亮一点。
娘亲说家乡人把这叫扫屋。再之后,就是给他做一双新鞋,改装或缝纳一件新衣服。
那个时候,物质奇缺,生活清苦。年前再能储备一点稻谷,拿去舂米房里舂成白米也就满足了。到了除夕晚,能够吃上一顿白米饭,这年就算过得可以了。但是,即使如此的艰难,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团圆,对于过年的期待,对于春节的感受却是非常深刻甚至欢快的。
惠能还记得他爹爹曾说起过:过年在家里贴年画。二十八,贴花花。但贴花花的重头戏不在二十八。比如,春联、门神和福字。这三样儿都是清一色的大红色彩,都是清一色的张扬在外。就像华夏人号称炎黄子孙一样,红黄两色一直都是华夏的传统吉祥色。尤其过年的时候,红色象征着红火,吉祥,热烈、高兴,这时,春联、门神和福字,张扬的大红色把过年的热情统统点燃到沸腾起来。
还有门神里画着的秦琼、敬德,或关公、张飞,一个门儿又小的就贴在一起,两个门儿门又在的就分别贴开,作为门神的历史人物,往往是两个经常见面的不打不相识的武将,画的线条不是象征派,也不是意识流,就是粗线条、豪放派、大写意的春秋笔法,画在大红色的纸上,显得那么直接又喜庆。
惠能的爹爹卢行瑫在新州算得上是最有文化的人之一,且练得一手好书法,在长安,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书法家。因此,每到临近春节,夏卢村里的邻居乃至方沿几十里的乡亲都慕名而来,以求得他写春联为幸事。
卢行瑫未被贬新州夏卢村前,村里每家每户贴的春联、门神、福字大都是到新州县城花几纹钱,从过年前在街上专门摆摊写字的人那里买的,红纸墨字,都是实在的手书,甚至有看着写过当场买走。字非出自名家,个个透出俗气。
卢行瑫才思敏捷,人品又好,总能按照来者提出的要求创作、写出来者满意的春联,令来者乘兴而来,满意而去。就连隔离后梁村的举人公李学儒都夸他作出的春联:挥洒自如,怡然自得,难得一见的好字好文采!
三十那天既是年到了,惠能一早就穿上新衣服,李氏总是说:“下午才穿新衣服吧,不然没过年就弄脏了。”
可是这些话哪能管得住心急火燎盼穿新衣服的小惠能,他穿上新衣服就跑出去显摆了。
一般孩子们在年三十晚上,都是耐着性子守着家里的规矩吃完年夜饭的,吃完饭就撒欢跑出去,一黑夜都在外面疯跑,一点都不觉着冷。
惠能还记得,腊月三十整个夜晚不睡觉,睁着眼睛直到大年初一早上,爹说这叫过年“守岁”。
那时,大人,尤其是老年人的守岁,与孩子们的守岁是完全截然不同的。
大人的守岁,是因为腊月三十,有着忙不完的事儿。
忙着操办年货,忙着做菜,忙着为全家换新被窝,忙着为孩子们准备新衣服,忙着哄孩子们高兴。
反正,在惠能的眼里,在腊月三十夜里,大人有着忙也忙不完的事儿,所以,他们忙到干脆没功夫睡觉了,只好就守岁了。
他做孩子的守岁,就是没事儿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