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舅父却是深明大义:“姐姐,讲出的话如同泼出的水.是收不回来的。况且,我们跟惠能是发过誓愿的。”
李氏为难地:“这……”
舅父神色认真地对李氏说:“姐姐,惠能儿矢心向佛,连天地雷电也出来帮他的忙。看来,这是天意,我们实在难于违背。”
李氏听后,黯然泪下:“按天理确该如此,但如果能儿出家当了和尚,我卢家香烟从此断了。当年徐国师许诺我家能传得万代香烟,岂不是成了一句空话。我夫君在黄泉路上心也不安呀!”
舅父摆了摆手:“姐姐此言差矣。”
李氏不满地嘟着嘴巴:“弟弟,你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呢?是不是偏帮能儿呢?”
“姐姐,我与你同一骨肉,怎会特意偏帮惠能呢?我们做事要顺应天理。”舅父神色庄严,“俗语有云,一子向善.九祖升天。当日惠能说得对。如果他在佛门修成正果,普泽天下,以后万人供奉,代代相传,这才是真正的万代香烟呀!”
“呵,难道当年国师所指的就是这一点?”李氏此刻恍然大悟。
舅父追忆道:“国师才高八斗,学识渊博,曾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断不会乱说的。你还记得吗?惠能出世那天,两位高僧专程上门来,给他起名及点化姐夫。”
经舅父这么提醒,李氏想到惠能出世第二天两位高僧上门的事,知道惠能确实有与众不同的佛缘。
在弟弟的劝告下,李氏终于明白了大道理。说道:“能儿,既然天意难违,你亦心如磐石,留住你这个人,也留不住你的心。娘亲也不再为难你了。你择日上路去吧!”
“多谢娘亲。”惠能笑颜大开,但过了片刻,他的脸庞反倒罩上浓阴的云翳。
舅父不解地问:“阿能,你娘亲也答应让你出家求佛,你的愿望已遂,为什么反而脸色阴悒呢?”
李氏:“是呀,你该高兴才对呀。是不是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呢?”
此时,惠能倒为娘亲担忧起来,说:“娘亲,我走了以后,不知要离开多少的时日。你独自一人在家中,饮食起居,无人照料。我——”
“惠能,这一点你别担心,我会竭尽全力照顾姐姐的。”舅父接过话头,“你放心上路吧。”
“那就多谢舅父了。”惠能说完,跪在地上向舅父叩了三个响头。
惠能兴奋地来到金台寺,将前后情况向释慧大师讲了。
释慧大师听得目瞪口呆,在惊愕之余,沉缓的声音有若洪钟:“啊,这是天意,这是天意呀!”于是,走进方丈室取出一百两银子来,送给他。
惠能望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摆手不收:“我怎能收下佛门的钱呢?”
释慧大师正色地说:“你到湖北黄梅东禅寺,投奔弘忍五祖,以后,你也是我们佛门中人了。何必再分彼此呢?这些银两是一位名叫安道诚的施主知道你要离家北上参谒五祖,叫我转给你的。况且这些银两,并不是给你使用的。”
惠能:“那么,你是给谁用的呢?”
释慧大师深情地:“你们母子两人相依为命。你离家远去,你娘亲已年老了,你拿这些银两给她留着,以备困难之需。”
惠能还要推辞,释慧大师显得不高兴:“这不仅是老衲的意思,而是我们金台寺所有僧人的心意。如果你再推辞,就是看不起我们了。”
“这……”听释慧大师这样讲,惠能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了,只好把银子收下,带回家去给娘亲。
也有史料记载,当时金台寺住持送给惠能的是十两银。究竟准确数目是多少,无从考证,这也并不是至为重要的。这里,最重要的一点是:惠能北上求佛是得到佛门的资助的。
临别前夜,母子两人,一夜未眠,剪烛长谈,一直到雄鸡报晓。
舅父也依时赶来了。
“看来巨石有灵,我们不妨到巨石前给能儿送行吧。”李氏提议道。
舅父点着头:“这正合我的心意。一来我们替他送行,二来酬谢苍天。”
于是,李氏、舅父与惠能在旧朗村头的巨石前边上了三炷香,叩拜以后,惠能挥手与母亲依依惜别。
这块巨石,后人称它为“别母石”,它经历了千年风雨亿雷暴,至今仍屹立在旧朗村村头,这属另一个话题了。
出了村口不远,刚转过山坡,见到一位大师带着几十位和尚列队于山路两旁。
这是释慧大师带着全寺和尚,要送惠能一程。
释慧大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惠能,道;“这是我给东禅寺的五祖师父的推荐信。”
惠能感激地接过了书信:“师父,你考虑得真是周到。”
目送着惠能的身影渐远,没入了茂密的树丛中,释慧大师感慨地说:“我们佛家禅宗,又有接灯传承之人了。”
惠能出家,一非生活所迫,二非被仇人追杀,三非为情所伤而看破红尘。他的远大理想是:求见佛祖,探求《金刚经》的真谛。有道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换一个角度来审视,惠能投身空门起点层次之高,实非世间俗人可比,这也决定了他今后的成就也非世间俗人可比了。
风萧萧,野茫茫。
一条蓬蒿遮掩的羊肠小路通往远方的莽莽群山,一只孤雁在空旷寥廓的天宇里翔行。
时年已二十四岁的惠能穿着黑色粗布衣,背着行囊,蹬着草鞋,踏上了这隐伏着艰难险恶的万里征途……
从此以后,新州的老林里,少了一个勤力的打柴仔;中国佛教史上,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禅宗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