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不好。

萨斯基娅向后退了一步，险险避开了这个几乎赤身裸体的巨怪过于热情的拥抱。瓦斯克女王一个踉跄，差点脸朝下摔倒在地，好在萨斯基娅伸手扶了她一下才稳住身形。

“抱歉，”萨斯基娅说，“要记得个人空间界限呀。”

“哼！”瓦斯克说，“我们都经历了这么多事了，你连个友好的拥抱都拒绝？说到分享……”她抬头看了看身后顺着梯子下来的另一个巨怪。

罗弗·多格轻轻落在长满青草的着陆平台上，大笑着朝她大步走来。看到他和瓦斯克穿得一样少，萨斯基娅翻了个白眼。他的皮肤也几乎和瓦斯克一样光滑——这一特点让他在巨怪女性中很受欢迎，好像他本来还不够受欢迎似的。有时候，萨斯基娅后悔把他扔进了清洗池里。

“公主，”罗弗·多格说道，不管她是升为神明还是住在桥下，他都会永远这么称呼她，“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即便嘴上这么说，她心里也在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她的身体确实思念过他，但在他离开的这几个月里，她并没有太多感到孤独的时候。她一直太忙了，顾不上这些。她并不嫉妒他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肯定去招惹过的其他女人。任何指望罗弗·多格对感情专一的女人都会大失所望的。那么他们之间算是什么关系呢？还只是朋友吗？

“你的王国……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啊，”瓦斯克看着攀登者之门那杂草丛生的废墟以及建在其上的防御工事说道。

“它已经今非昔比了，”萨斯基娅说，而且，这也称不上是个真正的王国。

瓦斯克看着围在她们周围的一排排矮人和精灵，问道：“巨怪们在哪儿呢？”

萨斯基娅尴尬地挪了挪脚，“辛迪尔上我们这一族的人不多。而且在这儿的那些……”

“都是些野蛮人。”罗弗·多格说。

萨斯基娅冲他勉强笑了笑。她曾考虑过招募纷争之柱的巨怪来参加即将到来的战斗。但最终，她既没时间也没心思去和他们打交道。他们体型庞大、体重很重，运输起来很困难。同等重量的久经沙场的矮人和精灵可比几个未经训练的巨怪有用多了。多亏了瓦斯克女王和罗弗·多格的努力，参战的巨怪已经够多了。

“你的王国是个小个子们的王国呀，”瓦斯克皱着眉头说。

萨斯基娅笑了起来，“我想是吧。不过他们有些人很强大的。他们经历过你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呢。”

“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他们到底有多能扛了，”瓦斯克说，“我迫不及待地想让那个坐在琥珀王座上的小神知道，跟我们作对是多么愚蠢的事，但我也不指望我们所有人都能活着庆祝胜利。”

“你说得可能对，”萨斯基娅说，“接下来几天就能见分晓了。去休息一下吧。明天，我们开始向上攀登。”

黎明破晓时分，罗弗·多格把她摇醒，他的爪子轻轻划过她的后背，“该起床了，公主。”

“这是在玩双关语吗？”她问道，目光不自觉地往下移，“我看还有别的东西也起来了呀。”

他只是咧嘴一笑作为回应。

“那我想咱们到那儿见吧，”她说着，让他帮自己穿上盔甲，“可千万别死了啊。”

由于骨龙伊斯卡拉格雷思上搭载了许多，已经没地方再容纳第二个巨怪了。所以今天罗弗·多格又要乘坐瓦斯克女王的飞艇了。努伊尔和加雷恩暂时也会搭乘同一艘飞艇。要是让努伊尔以洛普蒂尔的形态驮着她的伴侣一路飞到世界树的树冠，那对她来说负担太重了——就好比背着一块大石头去攀登一百次珠穆朗玛峰一样。她还是把精力留到真正需要的时候吧。

“别担心，公主，”罗弗·多格说，“我会永生不死的。”

他显然是在开玩笑，但在那一刻，她几乎都要相信他的话了。

很快，伊斯卡拉格雷思和数十艘飞艇升上了天空。看着树干上错综复杂、千变万化的地貌渐渐远去，萨斯基娅再次对这个世界奇妙而美丽的独特之处心生敬畏。阿尔博·蒙迪到底是什么呢？它真的是一棵树吗？它没有叶子，显然也不是靠光合作用来获取能量的。它是怎么长得如此巨大的呢？它真的吞噬了脚下这颗星球的一半吗？

仿佛这棵世界树——或者说它真正的本体——就是为孕育生命而精心设计的。树枝大多在垂直方向上比较平坦，有很多能蓄水的低洼处。每根树枝都有地球上一块小大陆那么大，而且它们之间间隔足够远，使得每根树枝都能形成独特的生态系统，相互之间不会有太多的交叉授粉情况。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继续向上攀升，世界树变得越发崎岖了。原本相对笔直的树干开始向外伸展，变成了一个由树杈和更长的细树枝交织而成的杂乱巢穴，一开始这些树枝粗如山脉，但越往上走，它们变得越细，数量也越多。水流汇聚在树枝间的缝隙里，形成了幽深黑暗的水潭。一些蜿蜒扭动的身影在水潭表面下搅动，在水边蜿蜒爬行。

天空也并不晴朗。各种大小和颜色的鸟儿在细树枝间穿梭，在形形色色悬垂的植物中筑巢。有些鸟儿体型大如马匹，而且并非所有鸟儿都很友好。有好几次，巨怪们都用上了投网器，击落了那些扑向正在睡觉的洛普蒂尔或者试图降落在脆弱气球上的鸟儿。

努伊尔拍打着翅膀飞到一只正挣扎着想从网里挣脱出来的巨型鸟儿旁边。她轻轻蹭了它一下——小心地避开它的喙和爪子。接着，在一阵黑色羽毛的纷飞中，一只一模一样的鸟儿出现在它旁边的空中。

一个巨怪把投网器对准了这个新出现的“威胁”。加雷恩和罗弗·多格大声喝止她，让她别动手。

“喜欢你的新形态吗？”萨斯基娅通过她们共享的神谕链接问努伊尔。

如今，努伊尔只需触碰一只鸟儿或野兽就能变成它的样子。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变成另一个智慧生物的形态，但现在她已经有了上百种动物形态可以选择了。

那只巨型鸟儿轻轻落在飞艇吊舱的上层甲板上，片刻之后，努伊尔站在了它原来的位置上。她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感觉比洛普蒂尔的身体更有力量，”她说，“速度也更快了。”

当太阳在下方的星球后面缓缓落下时，萨斯基娅开始察觉到有一道光透过那奇异的树冠照了过来。那是一种温暖的金黄色调，就像蜡烛的火焰，或者……

“琥珀王座的光芒，”萨斯基娅自言自语道。

“没错，”鲁希尔德说，“从下面的时候看不到，所以我们肯定快到了。”

细树枝之间的缝隙越来越窄，天空也变得越发拥挤了。目前这还不至于影响航行，但很快可能就会了。即便有霜族帮忙，飞艇的机动性也不是很强。她能想象得出，如果脆弱的气囊蹭到那些粗糙、带刺的凸起物上会发生什么事。

“小心点，”她提醒驻守在每艘船上的眷属们，“稳扎稳打才能赢。”

“这是一场比赛吗？”扎丽疑惑地看着她问道。

“这只是一种表达方式。努伊尔，你愿意到前面去侦察一下吗？你能保持隐蔽，对吧？”

“当然，”努伊尔说，“我一直盼着能用这个形态呢。”

努伊尔松开加雷恩的手，脱下长袍，缩小身形——然后消失不见了。唯一能证明她在场的迹象就是一抹淡淡的灰色影子，在错综复杂的天空中飘动着。过去几个月里，努伊尔一直在努力完善这种混合形态。在大多数光照条件下，这只鸟儿几乎是隐形的。她原本想在最初的侦察探险中就沿着树干往上飞的，但和霜族风暴使不同的是，她靠着那小小的翅膀长途飞行时很容易疲倦。

萨斯基娅通过努伊尔的眼睛看着她越飞越高，深入树冠之中。光线越来越亮。她上升的速度慢了下来。现在她更多是在往里面深入，而不是继续升高了。

她现在肯定快到了。萨斯基娅在地图上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但那光线……太亮了，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只是……有点不对劲。萨斯基娅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问题所在，等她反应过来时，不禁在心里埋怨自己怎么没早点发现。努伊尔不是朝着那光线飞，而是绕着它飞。而且她已经这样飞了有一阵子了。

萨斯基娅指出这点后，努伊尔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面向那光线。但片刻之后，她又转开了，再次绕着光线飞了起来。

仔细查看努伊尔的地图后，萨斯基娅证实了自己的怀疑。努伊尔似乎没办法看向地图的右侧。每次她试着看过去，目光就会滑开。

“这是一种排斥性的结界，”萨斯基娅说，“我不明白。一周前霜族侦察这片区域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个呢。”她叹了口气，“不知道他还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别的惊喜。不管怎样，既然我们知道它在这儿了，就能想办法穿过去。盯着那光线看。要是你偏离了它的方向，我会纠正你的。”

进展很缓慢，而且她能感觉到努伊尔有些痛苦，就像她自己当初穿越辛迪尔的绿色通道时一样。但最终，她还是成功引导自己的眷属穿过了那道屏障。努伊尔从屏障的另一边钻了出来——然后直直地撞上了一堵墙。

“搞什么鬼！？”萨斯基娅喊道，“努伊尔，你没事吧？”

努伊尔顺着那光滑的琥珀色表面滑落了将近三十秒才回过神来，她用力从墙边推开，悬停在那儿，小脑袋左右摇晃着。萨斯基娅意识到，这可不只是一堵墙，而是一个穹顶。

它有着闪亮的阿利姆的颜色，但她感觉它实际上并不是由什么实体材料构成的。这是魔法，就和另一道屏障一样。

“我完全不知道我们要怎么穿过它，”萨斯基娅说，“你能不能试着用魔法攻击它，或者——努伊尔，小心！”

一个巨大的东西突然从她上方的穹顶里冒了出来。巨大的皮质翅膀、锋利弯曲的爪子、长着鳞片的腹部，还有一条又长又蜿蜒的脖子。

努伊尔转身俯冲下去。一只翅膀尖扫到了她，把她打得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最后她才稳住身形。

冒出来的可不止一只这种长着巨大翅膀的野兽，而是几十只——可能有几百只——从那屏障里蜂拥而出。它们背上骑着成群的弓箭手和魔法师：有精灵、斯卡拉赫，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种族。有几个身着白色衣服，戴着苍白的面具。

他们径直从努伊尔身边飞了过去，根本没注意到她，因为她太小了。她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是冲着萨斯基娅来的。冲着整个舰队来的。

“该死，该死，该死！”她大喊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马上！”

“怎么了？”扎丽问道，声音里透出一丝恐慌。

死亡正在逼近。伊斯卡拉格雷思或许能飞得比敌人快，但飞艇可做不到。

他们这下麻烦大了。

敌人骑乘的这些野兽和袭击云顶的双足飞龙很相似，但它们的身形更流畅、更蜿蜒，肌肉也更发达，而且体型要大得多得多。她很清楚它们是什么。

“是龙。”萨斯基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