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不行！”军需官说，“那只在故事里才管用。在现实世界中，你只会把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烧着。还有，别想着用火箭，不管你听说过什么说法。火箭射不准，也射不远。你要是能射中个静止不动的东西，那就算运气好了。”

“那你有什么建议呢？”加兰问道。

“你可以去问问铁匠伊菲尔文，”军需官说，“他能加工一些在温加伦其他地方找不到的稀有材料。也许他能打造出符合你要求的东西。不过他会索要一大笔钱。”

钱对加兰来说不是问题，只要他还领着守护者的津贴，并且生活节俭就行。时间才是他的敌人，不是金钱。要是这个伊菲尔文能打造出一件能让他在对付巨魔时占据上风的武器，那不管花多少钱都值得。

加兰之前从没去过铁匠洞穴，这是有原因的。那感觉就好像地下世界的一部分钻到了温加伦里面似的。地上有一个大洞，洞口周围围着一群面无表情的守卫。在洞里，愤怒的红色熔炉和窑炉浓烟滚滚，一群汗流浃背的矮人奴隶在旁边忙碌着。锯子锯木头、锯骨头的声音，和锤子敲打铁块的断断续续的声响交织在一起。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神情阴沉、留着胡须的面孔。未清洗的、满是烟灰的身体散发出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

在毫无头绪地转悠了一阵后，加兰问其中一个矮人奴隶，他的主人在哪里。那个矮人奴隶皱着眉头，指了指洞穴尽头的一个小房间。他推开门，走进了房间。

一进去，他就愣住了，眼前的景象让他大为震惊。

一个雌性矮人奴隶被铁链锁在墙上挂着的一个大铁轮上，四肢张开。她全身布满了伤口、瘀伤和烧伤，身上那些陈旧的伤疤形成的图案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他宁愿没看到的故事。她那青紫肿胀的脸上带着一种坚定不移的表情。那是一种……什么……的承诺？复仇吗？

手持一根沾血魔杖，面对着这个矮人的正是铁匠伊菲尔文。加兰以前偶尔会看到他在圈子的场地里走动，但从没见过他现在这副模样。伊菲尔文猛地转过身来面对加兰，眼中燃烧着炽热的怒火，“滚出去！”他命令道。

“什么……”加兰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本来想问“你对那个矮人在做什么？”但转念一想，他并不想知道答案。主人对自己的奴隶依法可以为所欲为。这不关他的事，他没资格干涉。

过了一会儿，他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呃……来是想问一下你能不能打造……”

“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伊菲尔文怒吼道，“等我准备好了，我会到洞里见你，在此之前别来烦我。现在给我滚！”

加兰试图无视那个奴隶充满指责的目光，退出房间，关上了身后的门。他在门外等候时，一排矮人奴隶用阴沉的眼神看着他。周围一片死寂，只有空气中隐隐传来魔法施展的微弱声响。那个雌性矮人——想必就是伊菲尔文所施魔法的承受者——没有发出任何能透过墙壁传出来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伊菲尔文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瞪着那些矮人奴隶，“你们看什么看，挖洞的家伙们？进去把她收拾干净！”然后他转向加兰，脸色缓和了些，变成了略带恼怒的神情，“好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加兰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镇定下来，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巨魔，嗯？”伊菲尔文说，“最近我研制出了一种骨合金，正好具备你想要的特性。用这种材料经魔法塑形打造出来的刀刃，砍到东西时能将其灼烧，却不会产生火焰，而且刀刃也不会变钝。”

“听起来挺有希望的，”加兰说，“你说‘骨合金’。具体是什么意思呢？”

“哈！”伊菲尔文说，“你要是以为我会把我的配方随便告诉哪个来问的蠢货，那你就是个傻瓜。你只需要知道，打造这件武器可不便宜。”

加兰叹了口气，“需要多长时间，价格是多少？”

“这得看你想打造什么样的武器了，”伊菲尔文说。

“打造一把木杆长柄刀，刀刃长度大概占全长一半的那种怎么样？”加兰问道。

“一根木杆接上一个碰到东西就能灼烧的刀刃。多绝妙的主意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不行，笨蛋，这杆子得用比普通木头更结实的材料来做。”

加兰怒视着这个没礼貌的阿尔瓦尔，“好吧。那需要多长时间，多少钱？”

“五天，最快也要五天。至于价格……”

离开铁匠洞穴时，加兰心里五味杂陈。最终谈妥的价格果然高得离谱——这笔钱都够在城郊买一棵小树屋了——但让他矛盾的并不是这个。只要能帮他杀死那个巨魔，他很乐意倾尽所能支付这笔钱。不，让他心烦意乱的是他进去时看到的那一幕。这件事对他的震动远比当时他意识到的要大得多。那个矮人奴隶脸上的表情，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天晚上，当他把这件事告诉努伊尔时，她说：“听起来挺可怕的，但是……她只是个奴隶。而且还是个矮人奴隶。是我们的敌人之一。我觉得你没什么办法能改善她的处境。要是去管这事，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受到威胁。拜托你跟我说你不会去管这事了，我的爱人。你要操心的事已经够多了。”

“谁说我要去改善她的处境了？”加兰说，“我又不是傻瓜。我只是很震惊地发现圈子的围墙里竟然会发生这样残忍的事。”

尽管疲惫不堪，加兰还是睡得很不安稳，还梦到自己被绑在轮子上，正被那个巨魔慢慢地活剥。

魔力受损并没有让加兰完全免除作为守护者的职责。接下来的五天里，应长老们的要求，他和杰弗伦以及他的巡林人同伴凯拉赫一起去清理索尔韦尔附近的一个暗毒兽巢穴。杰弗伦是温加伦最资深的守护者之一，也是近来为数不多没有轻视加兰的人之一。有他作伴，倒也还能忍受。

多亏了最近和西亚克林一起进行的训练，加兰至少能用剑与暗毒兽过上几招了，而且他成功地干掉了四只。

“看来剑术大师没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啊。”事情结束后，杰弗伦说道，“说实话，我原本对今天的你没抱什么期望，但真让我意外啊，年轻的守护者。或许你还有希望呢。等你要去面对那个巨魔的时候，要是需要个魔法师在背后支援你，可以来找我。”

能再次派上用场的感觉真好，即便他已不复往昔的风采。更棒的是，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他有了一个潜在的盟友。

他刚一进城门，一只信使鸟就带来消息说他的新武器打造好了。加兰怀着些许忐忑回到了铁匠洞穴，心里琢磨着这次进去又会撞见什么事。他发现伊菲尔文靠在墙上，看上去憔悴又疲惫——而且还是一如既往地满脸怒气。

“什么事？”伊菲尔文没好气地问道，随后眼中闪过一丝认出他的神情，“啊，对了，对了，你的长柄刀。”

他带着加兰来到一个架子前，架子上插着一件加兰所见过的最漂亮——也是最致命的武器。刀杆是用一种他认不出来的浅银色材料打造的。刀杆上那些错综复杂的雕刻隐隐带有矮人工艺的风格，不过加兰对这类东西没什么研究。刀刃是优雅的弧形，由乳白色的骨头制成，表面之下似乎还潜藏着某种更厉害的东西。加兰情不自禁地伸手想去摸刀刃，但在最后一刻又缩了回来。

“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做。”伊菲尔文说，“我的一个奴隶测试刀刃的时候掉了两根手指。”

伊菲尔文用一根小木棍碰了碰刀刃侧面。它并没有像加兰预想的那样燃起火焰。但当伊菲尔文轻轻敲了敲锋利的刀刃时，木棍断成了两截，加兰看到每截的一端在与刀刃接触的地方都变黑了。

“它只有刀刃边缘能灼烧东西。”加兰说。

“没错。”伊菲尔文说着，递给加兰一个黑色的、带有鳞片的刀鞘，“不挥舞这武器的时候，把它套在刀刃上，免得你不小心划伤自己然后被烧伤。”

“这刀鞘能承受刀刃的热度？”加兰问道。

伊菲尔文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内衬是用深虫的皮缝制的。除了熔化的阿里姆，没什么能烧穿它。”

“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武器。”加兰小心翼翼地拿起长柄刀说道。它出奇地轻便。

“是我最出色的作品之一。”伊菲尔文说。

加兰把武器带到练武场小树林，然后一挥之下就把一个假人劈成了两半。黑色的稻草上冒出了浓烟。

“伊菲尔文手艺不错。”西亚克林说，“虽然是个超级大混蛋，但确实是阿尔尼安海以南最厉害的铁匠之一。”

“我怀疑，实际上，是他的奴隶们干的活儿好。”加兰说。

他给这武器取名叫“巨魔克星”。对于这么一件独特的武器来说，这名字挺缺乏想象力的，但它的用途却是再直白不过了。

那天晚上，加兰和努伊尔正在热情缠绵的时候，圈子里突然响起了号角声。他们一下子僵住了，紧紧抱在一起。

“战斗警报。”加兰嘟囔道。

号角声又响了起来。

他咒骂了一声，从爱人身边挣脱开，抓起“巨魔克星”，出门去查看情况。

号角声再次响起，现在他能听到从西边传来遥远的呼喊声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而且随着每一次心跳，声音越来越近。

“穿上你的铠甲，我的爱人！”努伊尔在门口喊道。

“没时间了！”他回喊道，“把门关上，待在屋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朝这边来了！”

他迅速躲进阴影里，看到努伊尔听从了他的话，关上了门，这才松了口气。

借着闪烁的灯光，他看到他们来了。一些小个子身影在树林里潜行，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和工具，有剑、锤子，还有镐和铲子。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矮人突袭队？但不对，不会用那样的装备啊。他意识到，他们是从铁匠洞穴里跑出来的。这是一场奴隶起义！

接着，他看到一群铠甲坑洼不平的阿尔瓦尔守卫拖着脚步出现了。他们和矮人在一起干什么呢？

而且，那是……伊菲尔文在他们中间吗？

没错，他确定就是伊菲尔文！铁匠师傅脸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他目光呆滞地向前走着。伊菲尔文为什么要帮自己的奴隶逃跑呢？这根本说不通啊！

加兰的一个邻居朝逼近的人群走去。快回去，你这个蠢货！加兰想大喊，但他不敢暴露自己。

“你们要把那些……”邻居的话突然被领头的一个矮人用长矛刺穿脑袋而戛然而止。他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堆成了一团。他们绕过尸体，脚步丝毫没有放慢。片刻之后，人群中又站起了一个身影——是加兰的邻居，他的眼神和伊菲尔文一样毫无生气。

加兰默默地咒骂了一句。这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突然，三个矮人在一团滚滚浓烟中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加兰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是个新手魔法师！可他在哪儿呢……？

怀着冰冷的恐惧，他转身看向自己的树屋，努伊尔正站在楼上的一扇窗户边，手里拿着魔杖，已经在召唤另一道琥珀色的液体魔法了。

她施展的这个魔法——灼热熔液，曾经是加兰最喜欢的魔法之一，不过在对付那个巨魔时，这魔法对他没什么太大帮助，那个巨魔有着不可思议的能力，能躲开或者抵御他施展出的每一个魔法。

但努伊尔不是战斗型的新手魔法师，她是个治疗者。她到底是在哪儿学会施展这个魔法的呢？

加兰意识到，是从我这儿学的。她多次看到我练习这个魔法。

随着矮人和那些死人四处散开，混乱爆发了，有几个朝着树屋冲了过来。哦，天哪，努伊尔，你都干了些什么呀？

加兰冲出去，迎上了两个阿尔瓦尔和一个矮人，那矮人已经开始往墙上爬，朝着努伊尔所在的窗户爬去，努伊尔脸色煞白，都忘了自己刚施展的魔法了。

他意识到，不只是死去的阿尔瓦尔，这个矮人的眼窝里也有红色的东西在涌动。

然后，他的长柄刀扫过这些不死生物的腿，把它们扫倒在地，伤口瞬间烧焦，缕缕青烟冒了起来。可它们还是趴在地上，用手和膝盖朝他爬过来，于是他不停地砍杀，直到它们倒在他脚下，不再动弹。

“你后面！”努伊尔喊道。

他及时转身，挡住了另一个矮人笨拙挥来的一剑。他分不清这个矮人是死是活。等加兰解决掉这个矮人时，它肯定是死透了。

其余的人群朝着另一个方向冲去了。要是他们集中全力对付他，他这会儿肯定已经死了，而且还会跟他们一起变成死人，努伊尔也会是同样的下场。但很明显，杀戮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他们只杀掉那些挡路的人，他们的目标是逃跑。

加兰和努伊尔无言地对视了一眼。她的眼神告诉了他想知道的一切。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但短时间内没他在身边也能应付得来。他转身冲进树林，朝着外门跑去。

等他追上那群矮人和死去的阿尔瓦尔时，已经来不及帮助那些冲过来拦截他们的守卫了。

守卫们技艺高超，但人数太少，而且他们的敌人用普通武器很难对付。没过多久，守卫们就开始倒下了。而一旦被杀，守卫们就会爬起来——有些是用手和膝盖爬——然后拿着剑、戴着护手、顶着带刺的头盔，转身攻击他们曾经的战友。

就在这混乱的最后时刻，加兰发现了她。在那些复活的阿尔瓦尔和矮人中间，有一个人没有参与战斗，甚至都没带武器。

就是她。那个他曾看到被铁匠师傅折磨的矮人。她的脸肿得厉害，满是瘀伤，但他仍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到那股坚定不移的力量。

他意识到，是她在指挥他们。

加兰在安全距离外跟着，看着那群矮人和阿尔瓦尔继续朝圈子的大门走去，三名守卫冲过去阻拦他们的去路——但立刻就被冲垮了。

接着，从树冠塔上射来了箭和魔法飞弹，终于对这些复活的死人造成了足够的杀伤，让他们再也没能站起来。

直到这时，加兰才鼓起勇气发动攻击。他大喊一声，朝着聚集在一起的死人冲过去，挥舞着“巨魔克星”划出一道大大的弧线。断肢处浓烟滚滚，尸体纷纷倒在他周围。那股恶臭让他一阵作呕，但他仍继续战斗着。或者说，继续砍杀着，因为它们已经不再还手了。

当最后一个死人倒下时，他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冲进了墙外远处的树林里，除了他没人看到。他没有去追她。

加兰在尸体堆中站了许久，慢慢地回过神来。

“萨特西亚的第三个乳头！”传来一声惊愕的呼喊。他抬头一看，是西亚克林，翁杜恩和他的另一个学生站在他两侧。“这儿发生什么事了，小家伙？”

加兰疲惫地凝视着远方，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唉，现在都结束了，我还错过了。”西亚克林叹了口气说，“你这一身狼狈。去洗个澡吧。哦，干脆洗三次好了。”

加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满是鲜血、泥巴和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