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斯基娅公主和她的伴侣是我们尊贵的客人，”瓦斯克说，“作为来访的皇室成员，他们应被授予……外交豁免权，以往所有的过错都予以赦免。明白了吗？”

“明白，殿下，”那巨魔说，“但他们不就是那些巨怪——”

“以往所有的过错，”瓦斯克重复道，“现在告诉我，她在哪儿？女王在哪儿？”她的目光扫过王宫的废墟。

那巨魔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侵略者来袭时，阿特卡女王就在王宫里。从那以后就没人见过她了。我们担心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瓦斯克的脸僵住了，过了好几秒她才开口，“我……明白了。”

王宫已经变成了一滩熔化的石头。就算是巨魔——哪怕是有着女王或公主那样坚硬外皮的巨魔——也不可能在那里幸存下来。

“我的姐妹们怎么样了？”瓦斯克说，“告诉我她们平安无事。”

“殿下，祖伊公主和她的家人在地窖里避难了，”那巨魔说，“但埃斯佩特公主……她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把那个火恶魔从天上拉了下来。我们已经从湖里打捞起了她的遗体。现在我们除了缅怀她的牺牲，什么也做不了了。”

瓦斯克脚步有些摇晃，她闭上眼睛，用手捂住了头。片刻之后，流浪狗来到她身边，扶住了她，就像他多次扶住萨斯基娅那样。他耷拉着耳朵，脸上罕见地露出悲伤的神情。他和这三位公主关系都很亲密，甚至还和祖伊公主育有一个孩子。

瓦斯克发出一声粗重的叹息，“埃斯佩特死得其所。能做她的姐妹，我很自豪。”她看向萨斯基娅，“她杀掉的那个人，你称他为……‘天选者’，对吧？”

萨斯基娅点点头，“是阿贝利翁的傀儡。他不会是最后一个的。”

瓦斯克的表情变得充满恨意，“让他们来吧！我们要把他们的眼珠像气球一样戳爆！为了女王！为了我的妹——”她强忍住抽泣，很快又用一声怒吼掩盖了声音，“为了埃斯佩特！为了今天所有死去的人！”

“如您所言，殿下，”那名巨魔发言人说，“但在我们寻求复仇之前，必须先扑灭那些眼看就要把尖峰城吞噬的大火。”

仿佛是作为回应，就在这时，九只毛茸茸的白色身影从骨龙里蹦了出来。最小的几只在超低温气流上飘浮着，身后还拖着雪花。

聚集的巨魔们震惊地盯着它们，“会飞的冰霜幼崽？”一个巨魔嘟囔道，“接下来我们还会看到什么？会飞的巨兽吗？”

“风暴掌控者，”萨斯基娅说。受这些小侍从的启发，她看向扎莉，“你能降雨吗？”

“要是空气够湿润的话，应该可以，”扎莉说，“不过我没办法很快做到。但冰霜幼崽……”

萨斯基娅替她把话说完了，“能造雪。哦，不过也得空气湿润才行。我们需要大量的水。”她停顿了一下，思考着，“那湖怎么样？如果我们把湖水煮沸，水蒸气就会上升。然后你和冰霜幼崽把水蒸气重新凝结成水和冰。结合你们的魔法，还有冰霜幼崽风暴掌控者们的魔法，我们就能制造一场覆盖整个城镇的降雪了。”

“这听起来……挺复杂的。”瓦斯克说。

“公主殿下，复杂的办法，”流浪狗说，“有时候复杂的办法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我们怎么把湖水煮沸呢？”扎莉问。

萨斯基娅皱起了眉头。她可以使用狂野魔法，但那很可能会造成比现在这场大火更严重的破坏。

“克维尔德和我可以把熔化的石头引流到水里。”鲁希尔德说。

“好主意！”萨斯基娅说，“但你们得待在骨龙里，或者至少离它很近，这样我们才能操控它飞行。”

“我觉得要是你在里面的话，就不用这样了。”鲁希尔德说。

“什么，真的吗？”

“是的，”鲁希尔德说，“就像在托彭德的扩张节点那里一样，对你也是如此。通过你，我即便在很远的距离外，也能控制骨龙，甚至在施展其他魔法的时候也可以。”

一分钟后，萨斯基娅、扎莉和冰霜幼崽们又回到了空中。瓦斯克公主和流浪狗加入到地面上的灭火队伍中，而鲁希尔德和克维尔德则引导着熔化的石头流入湖中。火与水相遇的湖岸边，水蒸气滚滚升腾。骨龙在云雾上方盘旋，片刻之后，他们就被一个水与冰的旋转漩涡包围了。他们和这场风暴一起高高升入空中，围绕着城镇盘旋。

他们所到之处，纷纷扬扬地落下一层白雪。

到了早晨，大火熄灭了，城镇看上去就像一个末日之后的冬日仙境。他们没办法让死者复生，但无论如何，生命和家园都被保住了。

天空巨魔们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救命恩人，心中既充满敬畏又难以置信。小可爱们聚集在萨斯基娅周围，纷纷往她怀里钻；那是一大团冰冷的、咕噜咕噜叫着的毛茸茸的小家伙。令萨斯基娅惊讶的是，瓦斯克也走过来拥抱了它们，不过几秒钟后，她就因为胸口被冻得受不了而松开了手。

“我不会很快忘记你们为我们所做的一切，”瓦斯克对萨斯基娅和她的朋友们说，“我也会确保其他人不会忘记的。”她回头看了看聚集的巨魔们。

一名侍从走近瓦斯克，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瓦斯克转过身来对他们说：“如果你们能再多留一会儿，我想请你们参加女王挑战赛。”

“那是什么？”萨斯基娅问。

“女王已逝，”瓦斯克说，“现在我们必须选出一位新女王。”

“难道不是长女自动成为女王吗？”萨斯基娅问。

瓦斯克哼笑了一声。

“我说什么好笑的了吗？”萨斯基娅说。

“你们的王国有着如此奇怪的观念，”瓦斯克说，“在云顶王国，或者格朗加格的任何地方，都不是这样选女王的。”

“长女不一定能成为最好的女王，”流浪狗出来帮她解释，“最强者才能成为女王。你们等着瞧吧。”

他们朝着被白雪覆盖的王宫废墟走去，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瓦斯克走到另一个皮肤光滑、戴着珠宝的巨魔身边，站在人群之外。那肯定是她幸存的妹妹，祖伊公主。

一位身着色彩鲜艳的羽毛服饰的年长巨魔女性向人群说道：“按照传统，继承人要在火之轮中相互较量。愿最有资格者带领我们迈向这新的黎明！”

萨斯基娅努力忍住没翻白眼。当然了，下一任女王要通过决斗来决定。因为最强的战士总是最得力的领导者……

聚集的巨魔们在这三人周围倒了一圈油，然后将其点燃。瓦斯克和她妹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可不是她预想中争夺王位的竞争者会有的举动，但她们刚刚失去了母亲和姐妹，还有数不清的朋友和熟人。

两位公主分开，分别站到火之轮的两侧，蹲下身来，爪子张开，露出獠牙。

她们向对方猛扑过去。

萨斯基娅屏住了呼吸。两位公主就在她眼前相互撕扯起来。她们除了牙齿和爪子没有别的武器，但这些就足够了。鲜血和肉块溅落在石头上。空气中充斥着咒骂声、哼叫声以及沉闷的击打声。

从一开始就很明显谁会赢了。虽然瓦斯克比对手稍小一点，但她速度更快，而且她的皮肤更厚更坚硬。在涤罪池里待的那一个月见效了。不过，祖伊也不会让她轻易得手。瓦斯克每从妹妹身上撕下一块肉，自己都要付出代价，身上留下一道道抓痕、咬痕，还有多处骨折。战斗结束时，她少了一只耳朵、一根手指，左臂的一侧也被撕得露出了骨头。

最后，瓦斯克扑到祖伊身上，把她的头往地上猛撞，发出一声清晰可闻的撞击声。祖伊公主虚弱地动了动，然后就瘫软了下去。

瓦斯克仍旧坐在她妹妹那伤痕累累、几乎被剥了一半皮的身体上，举起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伸向天空。

“欢呼吧，云顶王国的瓦斯克女王！愿她的热血熊熊燃烧！”人群在一片欢呼声和咆哮声中高呼着这句话。

瓦斯克往她妹妹的嘴唇间倒了一大把阿尔利希特，然后自己也吃了一些。过了一会儿，祖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站到她姐姐身边，挽着她的胳膊，仿佛是要证明她们之间并无嫌隙。看到这一幕，人群发出了赞许的吼声。

萨斯基娅和她的朋友们又逗留了几天，帮忙清理善后，并和新女王商讨未来的计划。

“这次暴行不会就这么算了，”在他们往骨龙走去时，瓦斯克又一次向他们保证，“我会召集其他王国站到我们这边，等你们准备好，我们就和你们一起飞到世界树的树冠，把那个暴君从他的琥珀宝座上拉下来！”

萨斯基娅有点怀疑要让所有其他女王都参与这么一个近乎自杀式的行动不会那么容易，但如果有人能做到，那这个人就是瓦斯克了。

萨斯基娅内心仍有一部分对自己的任务感到抵触。但内心另一个更强大的声音呼应着女王的想法。阿贝利翁必须被除掉。如果她还留在这个世界，与这个所谓的神对抗就是不可避免的。至少现在，她有了愿意与她并肩作战的强大盟友。回想起来，她意识到那个“天选者”对云顶王国相当拙劣的袭击，对阿尔博德斯的计划造成的破坏，比萨斯基娅自己单干可能造成的破坏还要大。

不过，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下次他的“天选者”来到格朗加格时，肯定会带来足够的火力来完成任务。又或者“天选者”会从巨魔群体中冒出来，在各个王国之间挑起一场战争。那似乎更符合他的行事风格。如果阿贝利翁能把格林德克劳拉拢到他那边，那还有谁能不受他的影响呢？她仍然不清楚他到底是如何把人变成自己的傀儡的。或者说那些傀儡到底是什么。肯定和侍从有点类似，但自由意志更少。要是把“天选者”派到格朗加格就是他的主要目的，那一旦这个“天选者”死了，衣钵会不会传给附近的其他人呢？

不过这都只是猜测罢了。她在城镇里没看到什么看起来可疑的巨魔。不过，为了保险起见……

“留意那些光头、眼睛苍白、穿太多白色衣服的巨魔，”萨斯基娅半开玩笑地提醒女王，“你永远不知道阿贝利翁下一步会把触手伸向谁。”

瓦斯克女王看向流浪狗，“你一定要跟他们走吗？我还希望你能留下来帮忙……说服其他女王支持我们呢。”

流浪狗耷拉着耳朵。是啊，他倒是挺乐意去“说服”她们的。但他还是坚定地回望着她，“朋友们现在更需要帮助。我不会抛弃他们的。也许以后会回来的。”

女王噘起了嘴。接着，一抹落寞的神情掠过她的脸庞，“我会想你的。”她看向萨斯基娅，“你们两个我都会想的。”

萨斯基娅叹了口气，为这位新女王感到难过。瓦斯克失去了大部分家人，家园也遭到了破坏，而现在他们却要离开，留她独自处理善后事宜。“就像他说的，等我们解决了辛迪尔的问题，肯定还会再见面的。但在那之前，很多人的性命都悬于一线。希望你能理解。”

瓦斯克悲伤地点点头，“走吧！我会热切期盼着你们归来的。”

萨斯基娅最后向新女王挥了挥手，看着伤痕累累的尖峰城渐渐落在下方。然后，骨龙用力扇动翅膀，载着她朝着那若隐若现的树干飞去。

“我想我知道我们接下来该去哪儿了，”她告诉朋友们，“但你们不会喜欢这个地方的……”

“死亡之地，”鲁希尔德说。

“没错。我们或许能从那个古老帝国学到很多东西。比如如何打造耐热铠甲，关于阿尔利姆的操控方法等等。我们必须得去那儿。我能感觉到。但问题依旧存在……”

“在旧乌鲁格米尔上没有空气可供呼吸，对吧？”扎莉皱着眉头问道。

“是的，”鲁希尔德说，“没有空气，没有生命。但我不需要呼吸。没什么能阻止我前往彭图斯，答案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萨斯基娅说，“我们可以把骨龙停在树干旁边，那里还有大气层。我估计不会太舒服，但应该能活下去。恐怕我们其他人在你去寻找答案的时候，就只能干等着了，鲁希尔德。”

“那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嘛，”这位不死矮人说，“不过，我确实很好奇去揭开我们先辈们的那些秘密呢。”

渐渐地，格朗加格在他们下方远去，直到它只是众多分支中的一个，而他们则凝视着壮丽的世界树全貌，以及下方那颗星球的残骸。他们的目的地在距离较近的分支之中，是一根灰白色的枝桠，与那些色彩斑斓的同类形成了鲜明对比。它看起来就和她想象中彗星的表面差不多。但和彗星不同的是，这个分支曾经充满了生机。

伴随着一声雷鸣，骨龙猛地扎入一个陡峭的俯冲，朝着那片荒凉的冰石地带冲去。死亡在那里等待着他们，但同时也有一线希望。也许在那片荒芜之地，鲁希尔德能找到他们迫切需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