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狗狗和其他巨怪不一样。”鲁希迪说。
“这些巨怪都是野蛮人,”流浪狗说,“我可不是野蛮人。”
在他们往上走的过程中,遇到的巨怪可不止这几个,不过其他巨怪都和他们保持着距离。雌性巨怪大多都不理会萨斯基娅,但她们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流浪狗,嘴唇微微张开,她还看到有几个故意露出一些身体部位,她可不想看这些——不过有扎莉在,她之前也已经看了不少了。
在二十五楼,他们偶然发现了两具鲛人的带血头骨和尸骨。从残留的物品来看,扎莉认出他们是自己的管理员同伴。
“和我担心的一样,”这位鲛人女子无奈地耸了耸肩说,“我是最后一个了。”
他们花了几分钟时间,把遗体埋在了一些石头下面,然后怀着沉重的心情默默继续前行。
当他们接近塔楼高层时,风暴法师发出了不祥的警告:“现在你们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小心,我们要进入霜幼兽的领地了。”
“霜幼兽是什么?”萨斯基娅问道。
“是你们见过的最致命的生物,”扎莉说,“从它们来到纷争之柱那天起,我们就一直在艰难地控制它们。从来都不容易,而现在霜幼兽更是开始肆虐了。它们……”她咽了口唾沫,“……可把我吓坏了。”
“好吧……”萨斯基娅可不喜欢这话里的意思,但除了进去,他们也没别的选择呀。
门后的地板和墙壁上都结着厚厚的冰。萨斯基娅走进冰冷的隧道时,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看着自己的小地图上有许多蓝色标记正在附近聚集。
毛茸茸的小生物跟着他们穿过宽阔的隧道,从冰柱后面探出头来,还从黑暗的角落里发出阴森的吱吱声。
萨斯基娅忍不住发出一声怪笑,“哦,不,是那些可怕的会吃鲛人的小可爱呀!”
扎莉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她。随着越来越多的这种小生物聚集过来,风暴法师尖叫了一声,躲到了萨斯基娅的腿后面。
“哎呀,得了吧,”萨斯基娅说,“一旦你了解它们,就会觉得它们是很可爱的小生物了。我是说,它们确实会用冰攻击,但……”
她正说着,发现路被堵住了。数百只饥肠辘辘的“杀人萌物”站在台阶上,挂在墙上,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它们转向扎莉,发出嘶嘶声。
它们在地图上的标记是蓝色的,这意味着它们把萨斯基娅当作朋友或盟友。仔细想想,这还挺奇怪的。她和地下世界那些同类的友好关系的消息,是怎么传到纷争之柱里这另一群家伙这儿的呢?
但不管它们对萨斯基娅、流浪狗和矮人们是什么态度,显然对鲛人可没这么友好。其中一只猛地冲上前,咬了扎莉的脚踝一口。萨斯基娅轻轻把那只生物推开,而风暴法师则跳到了她背上的背带上。
“大家靠紧点,”扎莉声音颤抖地说,“我会尽力挡住它们的。”她牵动着萨斯基娅那庞大的魔力储备,他们周围的空气开始流动起来,这是一个法术即将施展的前奏,这个法术无疑会对这些小生物造成巨大破坏。
“别伤害它们!”萨斯基娅说。
风暴法师看着她,那眼神就好像她额头上长出了香蕉似的。
“先别施法,”萨斯基娅坚持道,“让我用我的办法试试。”
她在聚集的“小可爱”们面前蹲下来,把手放低,好让它们能闻一闻。试探性地,有几只跳了过来。
“我们只是路过,”萨斯基娅用石语说道,地下世界的那些“小可爱”似乎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听懂这种语言,“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而且相信我,我们真的没那么好吃。”
扎莉呜咽了一声。
“你们的同类在地下世界的战斗中和我们并肩作战,”萨斯基娅继续说道,“它们为了我们所有人牺牲了自己。我永远都报答不了它们的这份恩情。”
这些小生物齐刷刷地抬头看着她,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听她说话。
“我知道鲛人在那场战斗中站错了队,但这个鲛人——扎莉——现在和我们是一伙的。她是我的附庸,受我保护。所以你们说呢?能让我们过去吗?”
先是一只,接着十几只,然后数百只小生物跳到了一边,像一片毛茸茸的白色海洋般分开了。
萨斯基娅欢呼起来,“太感谢你们了!”
她穿过新出现的通道,示意其他人跟上。等他们走到楼梯顶端时,扎莉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但好歹没受到伤害,顺利通过了。
通往下一层的门已经从铰链上被扯下来了。他们急忙穿过门,来到一个阳台,从这儿可以俯瞰一个巨大的厅堂。空中雷电交加,风暴云噼里啪啦作响。在天花板的中央,悬挂着一个在萨斯基娅看来像特斯拉线圈的东西。
“神圣风暴,”扎莉小声说道,显然这是她对风暴之种的称呼。
厅堂的地面是一片翻腾涌动的白色皮毛海洋。萨斯基娅低头看了一眼那些“小可爱”,然后赶忙移开了视线。
没错,它们正在交配呢。
就在那一刻,她意识到纷争之柱里——乃至更远处的——精灵、鲛人和巨怪们都注定要遭殃了。等这些“小可爱”风暴法师幼崽长大——等它们得到一些阿尔利姆——那就全完了。她都能想象到那幅场景了:成群结队的毛茸茸的、能抛射冰块的飓风从塔楼里涌出,席卷这片冰封的大地。这个世界就要被它们占领了。
扎莉赶忙领着他们上到下一层——也就是顶层——最后在一面墙前停了下来,墙上有一个用蓝色阿尔利姆构成的、看起来很眼熟的手掌形状的凹陷处。
风暴法师抬头看着萨斯基娅,“你能打开这个,对吧?”
“我觉得可以,”萨斯基娅说,“你怎么知道的?”
“只有恶魔才能打开它,”她说,“你是恶魔,对吧?”
“嗯,是呀,但你怎么知道只有恶魔能打开它呢?”
“这是老一辈管理员传给我的古老传说里讲的,”扎莉说,“也是同样的传说告诉我,只有你们这个种族才能带我们飞上天空。”
萨斯基娅把手按在凹陷处,果然,它开始柔和地发光,墙上的一块区域向下滑动,露出里面的一个小房间——扎莉已经站在里面了。
“这……?”萨斯基娅话音未落,就看到旁边墙上有个洞,扎莉肯定是从那儿进去的。
“我的族人已经另辟蹊径进去过了,”扎莉调皮地冲她笑了笑说。
从那些蓝色阿尔利姆线条以及角落里的黑色巨石来看,这是个控制室。
她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块毫无特征的基石材料,没有反应。她绕过它,叹了口气。巨石面向墙上洞口的那一侧有一道很大的裂缝,想必是强行进入时造成的连带损坏。
“里面还有一块黑色石头,”扎莉看着房间远处那扇厚重的门说道。
第二块基石?为什么会有两块呢?
萨斯基娅一走进隔壁房间,看到里面的东西,这个念头就从她脑海里消失了。
在厅堂中央,一个黑影在昏暗的光线中若隐若现,蹲伏在那里。萨斯基娅与一个巨大的黑色头骨面对面时,不得不抑制住往后退的冲动,那长长的口鼻部里面排列着一排排尖利的牙齿。这个头骨的长度轻易就达到了萨斯基娅身高的两倍,它连着一条蜿蜒的脊椎,从脊椎上伸出一个巨大的胸腔。布满尖刺的翅膀向下伸展,抵在地面上,支撑着这头巨兽直立着。
“骨龙?”萨斯基娅说,“我们要骑着骨龙飞行!?”
“是风暴 drake。”鲁希迪说道,她的眼中满是敬畏。
当她走近些时,萨斯基娅意识到这可不只是一具骨架,它被改造过了。
在翼骨上附着一系列宽大、扁平的金属叶片,它们像羽毛一样相互拼接在一起。不过,它们绝对不是羽毛——而且想必也不是这头龙原本身体的一部分。
头骨和骨骼上镶嵌着奇异的金属以及蓝色的阿尔利姆,也许它们充当着某种传导物,能让魔法将这头生物唤醒。
但这头龙用途最明显的迹象位于它的肋骨之间。胸腔底部与地面接触的地方融合成了一个平坦的平台。在那个平台上摆放着一堆黑色的物件,有管子、盒子,最显眼的是一排椅子。
一根巨大的肋骨上有一块面板,上面还有一个她父亲设计的手掌扫描仪。她把手一放上去,旁边的几根肋骨就向上抬起,腾出了一个连她都能挤进去的开口。她滑了进去,发现如果从某个恰当的角度眯着眼看,这里有点像飞机的座舱。这里有足够多的储物隔间来存放他们所有的装备,甚至还绰绰有余。这些椅子不是为巨怪的体型设计的,但地面空间很充足,足够她和流浪狗舒舒服服地坐下。
在舱室后部附近有一块熟悉的黑色巨石。她把手放到基石上的那一刻,周围的内部空间亮了起来。她的界面上出现了一条信息:
说出你的指令吧,主人的代言人。
和基石一番交流之后,她转向扎莉和鲁希迪说:“你们俩都得触碰一下基石,让自己与……呃,这头龙进行调适。它会给出进一步的指示。”
她们照做了,几分钟后,鲁希迪开始从萨斯基娅那里汲取大量魔力,同时施展了一个威力超强的指令类死灵法术。
他们周围的骨头和金属开始弯曲,地板猛地一晃,龙的头骨抬向空中。与此同时,魔力的抽取减缓,变成了稳定的细流。
“太棒了!”萨斯基娅说,“我还以为要维持这个法术得耗费更多魔力呢。”
“我把它和基石绑定了,”鲁希迪说,“这样更高效,而且我睡着的时候法术也不会失效。”
“哈,我从没想到过这点,”萨斯基娅说,“可不想你打个盹儿的时候我们从天上掉下去。”
“飞行可不全靠她的法术,”扎莉说,“但我们首先得飞到开阔的天空中去。”
“好吧,那我们怎么……?”
恰在这时,她听到上方传来一阵轰鸣声。光线倾泻进厅堂里。慢慢地,他们开始上升,被一个宽大的石台托着向上。
几分钟后,萨斯基娅透过肋骨向外望去,看到一个平坦的屋顶,上面布满了一系列漏斗状的凹陷,很多里面都塞满了灰烬。外面没有狂风暴雨——在这么高的地方不会有——但这并不意味着天空晴朗。这里的空气和地面上一样浑浊,不祥的乌云像地毯一样从地平线这头铺到那头。北面有火光透过云层透下来,那不是太阳,而是熔化的阿尔利姆,在洒落到辛迪尔各地之前正慢慢冷却。
现在轮到风暴法师从她这儿汲取魔力了。空气中因聚集的魔力潜能而嗡嗡作响。明亮的火花从噼啪作响的翼尖上迸出。吹过屋顶的狂风突然改变了方向,变成了一股强劲的顺风。
伴随着强有力的伸展动作,龙跃向空中,萨斯基娅感觉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它越飞越高,带电的翅膀拍打着扎莉的魔法制造出的强大上升气流。
“我的天呐,真的飞起来了,”萨斯基娅说,“等等,这里面怎么这么暖和?按说应该很冷才对呀。”
“我的魔法制造了一个……屏障,”扎莉皱着眉头,专注地说道,“它能留住空气,让空气保持新鲜。”
“真神奇。这意味着我们甚至有可能在不窒息的情况下离开大气层了。不过在没有空气提供升力的地方,我们可能没法飞行,所以目前,咱们还是靠近树枝和树干飞行吧。”
“我们先去哪儿呢?”克维尔德问道。
“我……不知道,”萨斯基娅说,“基石建议我们去老乌鲁格米尔上的一座图书馆找找看,但那里没空气,所以……不行。附近还有别的什么地方吗?”
“卢米姆,晨曦之光,”扎莉说。
“她指的是头顶上的那根树枝。”鲁希迪说。
“格朗加格更近,”流浪狗说,“在下面,树干的另一侧,从这儿看不到。”
“那是巨怪的家园,对吧?”萨斯基娅转身面向其他人,“我个人挺想去看看的,有人反对吗?”没人反对,“那就去格朗加格!”
龙裹挟着狂风和闪电向前疾驰,萨斯基娅的胃又猛地一沉。他们朝西北方向飞去,越过海洋,接着是山脉,然后是冰封的森林,地势越来越陡峭,直到树枝就那么……到尽头了。他们在那儿悬停着,停在世界边缘前不远处。
这是一次考验。如果他们能飞到辛迪尔边缘之外一点的地方,那他们或许也能沿着树干上下飞行了。扎莉小心翼翼地操控着他们越过悬崖,时刻准备着一旦空气变得太稀薄无法支撑他们飞行就立刻往回拉。
下方是一片朦胧的虚空,有几缕薄云划过。那些云从树枝边缘向外延伸出几公里远。有云的地方就有空气,有空气的地方他们就能飞行。
头顶上方以及东边,天空就像一幅由烟雾、灰烬和微微发光的阿尔利姆构成的帷幕。靠近那燃烧着的云雾笼罩的区域风险极大,所以他们远远地避开了那里。
他们沿着树枝边缘飞行,向北朝着世界树那巨大的树干飞去。即便在空中飞行,前往树干的这段旅程也花了好几天时间,途中还停了三次休息。他们睡在舱室里,很庆幸这里相对暖和又舒适。随着他们逐渐靠近,世界树那巨大的树干渐渐占满了整个天空,她开始看清树干斑驳表面上的细节了。那里甚至也有植被附着,还有水流沿着树干倾泻而下。这是一个垂直的世界,有着独特的生态系统,已经适应了对抗地心引力。
在古老的矮人城市“攀登者之门”那杂草丛生的废墟顶上度过最后一晚后,他们终于准备好告别这根濒死的树枝,向未知世界进发了。
他们绕着树干转了出去,飞过岩壁、瀑布以及顽强附着在悬崖边的藤蔓。还有一些岩架,上面长满了植被。她能看出来树干或许是可以攀爬的,不过一想到流浪狗真的爬过树干,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随着辛迪尔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灰烬的阴霾散去,天空变得清澈湛蓝,萨斯基娅第一次看到了他们下方的景象。
树枝像轮辐一样从树干上伸出来,每一根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上面点缀着森林、海洋、河流和山脉。毫无疑问,上面也住着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也许有朝一日她会与他们相遇。
其中一根树枝格外显眼,那是一条狭长的冰带和光秃秃的岩石,其冰封的表面没有丝毫生命迹象。老乌鲁格米尔,现在被称作“死亡之地”。如果他们失败了,辛迪尔也将面临这样的命运。
她的目光顺着巨大的树干往下看,眼睛慢慢瞪大了。
在下方很远——远得超乎想象的下方——有一个形状不规则的球体,一侧是棕红色的,而且已经被掏空了。她常常好奇这棵世界树是从什么里面长出来的。它的根是就那么悬在虚空之中吗?它到底有没有根呢?难道一直往下都是乌龟驮着乌龟吗?现在她有答案了。下面那个东西很可能就是一颗被啃掉一半的星球残骸。
在树干的另一侧,辛迪尔那久久不散的阴霾终于从视线中消失了,他们急剧向下俯冲,那种令人眩晕的急速下坠让她时而喘不过气来,时而兴奋地呼喊。他们飞速掠过疙疙瘩瘩的岩石突出部分、蓬松的云朵以及点缀着新生植物的短枝。继续向下,飞过世界一侧一道巨大、黑暗的裂缝,还有在里面搅动的鸟喙状物体。
向下,向下,穿过无尽的天空,朝着那若隐若现的蓝绿色地带俯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