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明天过后,也许公主会改变想法呢。”流浪狗说。

“绝不可能。”

“我能旁观吗?”扎莉看上去晕乎乎的,摇摇晃晃地跟在他们后面说道。

“什么?不行!”萨斯基娅朝她皱起眉头,“你为什么想看这个呀?”

“巨怪的交配……太有意思了!”扎莉说,“那么激烈!弱小一点的生物可经不住……”她打了个哆嗦,接着踉跄了一下,扶住门框才站稳。

“去睡觉吧,扎莉!”萨斯基娅轻轻把她推进了房间。

那天夜里晚些时候,克维尔德带来了个坏消息,“修理得花上五个五天呢。”

萨斯基娅瞪着他,“五周?我们要在这儿困五周?”

克维尔德难过地点了点头,“这是我们目前最乐观的估计了。翼刃的合金很独特——出奇地轻,出奇地坚固,而且加工起来也出奇地困难。我们可以试试别的材料,但是……”他叹了口气,“等我们把加工流程完善了,就可以储备一些了。要是再出现这种情况,修理起来就能快多了。”

“该死,”萨斯基娅说,“好吧,你们尽力而为就行。或许得准备个备用方案,以防我们得早点离开。我们不知道辛迪尔还能撑多久,也不清楚这儿的人对我们的欢迎能维持到什么时候。现在,谁想一起去探探险呀?”

扎莉的房间里传来轻轻的鼾声。

“她可不行了。”克维尔德微微一笑说道。

“是啊,她……醉得睡过去了,”萨斯基娅说,“巨怪的酒劲可真大。”

借助萨斯基娅的地图,再适时制造点小混乱,避开守卫和侍从后,他们穿过灯光昏暗的走廊,进入了一个存放着食物、饮料及其他物资的地下室。一道舱门通往另一个储物区,那里只装了一部分东西。就在这一层,他们遇到了一片被围起来的区域。克维尔德施展他的塑石魔法溶解了那堵墙,随后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又黑又潮又脏的走廊里,到处都是虫子和老鼠在爬来爬去。

沿着走廊再往前走,又有一堵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这堵墙比之前那堵更厚。墙面上有一块蓝色的阿尔利姆面板,但它的形状和辛迪尔那边的掌纹扫描仪不一样。一道参差不齐的裂缝贯穿了那块蓝色的玻璃状表面。萨斯基娅把手按在上面,没抱多大期望。果不其然,毫无反应。

“该你了,克维尔德。”她说。

一分钟后,矮人皱着眉头站在那堵依旧完好的墙前,“这有防护魔法,”他说,“或者类似防护魔法的东西。”

“我们可以试着从旁边挖地道绕过去呀。”她提议道。

“我觉得这个防护魔法从各个方向都把入口封住了。”克维尔德说。

“真见鬼,”她低声说道,“我想只能重新想办法了。不管怎样,我们不能在这儿待太久,不然会有人发现我们不见了。而且我……其实真的挺累的。反正我们要在这儿待一阵子,也不用着急。咱们回头再来吧。”

第二天早上,瓦斯克公主冲进她的房间,看上去心情好得过分,“快来呀,公主!我们要迟到了!”

萨斯基娅睡眼惺忪地看着她,“迟到……干什么?”

“当然是去涤罪池呀!快起来!不用费神穿衣服了。我们要去的地方用不着穿衣服。”

“等等,我可从没说过——”

瓦斯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直接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来就是了!”萨斯基娅脑子飞快地转着。她其实没答应这事呀,对吧?她真的要屈从于这种野蛮的仪式吗?

答案是肯定的。是的,她要这么做。因为要是不这样,在这个世界上她可能结交的为数不多的盟友面前,就会显得很软弱。

没过多久,她就和瓦斯克公主、笑嘻嘻的流浪狗以及几十个侍从一起,摇摇晃晃地出了门,沿着小路朝镇中心那片围起来的区域走去。她甚至都没心思洗漱,管它呢,反正马上皮肤和头发都要被溶掉了,洗了又有什么用呢?

穿过大门,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散发着恶臭、冒着热气的“绝命”酸池前。几头大牛在围场边缘吃草,尽可能地离酸池远些,只要不跳过围墙就行。它们是怎么回事呢?酸池里的液体是红棕色的,不像电子游戏里的酸那样是绿色还冒着泡泡。但她把脚趾伸进去试了一下,就赶紧抽了回来,疼得直嘶嘶吸气。没错,这绝对是酸液。

她和瓦斯克各自往嘴里塞了一大把阿尔利希特——也就是所谓的“神尘”。萨斯基娅很好奇公主是从哪儿弄来的。在格朗加格,这东西似乎挺稀缺的。她自己的存货自从来到这儿就一直在减少。她觉得就算自己问了,瓦斯克也不会告诉她,毕竟每个王室家族都把这东西囤积起来,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要是他们失去了对这种物质的垄断以及使用它后产生的明显效果,民众对他们的敬重很可能也会随之减少。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巨怪似乎都轻易接受了她那关于自己王室血统的有点牵强的说法。

瓦斯克指着其中一个大一点的酸池说:“我们就共用这个吧。”

萨斯基娅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默默地点了点头。

瓦斯克在池边站了好一会儿,呼吸急促而短促。萨斯基娅能看出她在发抖。她闭上眼睛,向前迈了一步,身子一歪,然后……

噗通一声!

液体开始冒泡。一股股蒸汽往上喷涌。水面下传来一声闷响的尖叫。

这状况持续了好一会儿。接着,一个浑身通红、不停渗着液体的东西从酸液里冒了出来,朝萨斯基娅伸出手来。已经没有眼睛了,头发没了,大部分皮肤以及皮下的一些组织也没了。

萨斯基娅扭过头去,一阵干呕。哦,天哪。这太可怕了。那些早已深埋在心底的画面、感觉以及……气味,正从她心灵最深处、最黑暗的角落里挣扎着往外涌。那不停搏动的肉墙、黏液,还有滚动的巨石;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翻腾的“海洋”。

她强迫自己回头看向公主,只见她的皮肉已经在重新生长了。

萨斯基娅走到池边,心怦怦直跳。我数到三就跳,她心里想着。一,二,三!

她动弹不得。腿根本不听使唤。她向流浪狗投去求助的目光,他走到她身后。

“我做不到,”她小声说,“我不行——”

一只带爪子的大手猛地推了她一下,她大叫一声掉进了池里。在没入酸液之前的瞬间,她瞥见流浪狗的脸,他脸上闪过一丝歉意的微笑。

哦,他可得为这事付出代价!

她沉入了那冒着气泡、浑浊不堪的酸液里。有那么一会儿,一种奇怪的平静笼罩了她。其实,这也没那么糟——

紧接着,疼痛袭来。

火焰般的剧痛席卷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神经末梢,从脚趾尖一直到头顶。她的皮肤开始剥落,而她那疯狂运转的再生能力则在努力修复损伤。她的嘴唇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气泡冒到了池塘表面。

一只手——或者说还剩下的部分手——握住了她的手。尽管这只会加剧疼痛,但这触碰却给了她一种奇怪的慰藉。这儿还有另一个和她一样在受苦的灵魂。一个一同受苦的姐妹。

慢慢地,萨斯基娅浮出了水面,大口喘着那股腐臭的空气。她的眼睛刺痛,但奇怪的是,她还能看得见。

她的目光立刻被池塘边吸引过去,只见一个侍从拖着一头咩咩叫的牛。就在那一刻,萨斯基娅终于明白这些牛的用处了。侍从用爪子划开牛的喉咙,然后把它扔在岸边,牛抽搐着。

两位公主发出几乎一模一样的野性咆哮,朝着牛尸扑了过去,急切地用牙齿咬住牛的侧身。她们趴在那儿进食时,侍从们围了过来,用光滑的石头给她们那被烧焦、满是鲜血的身体擦拭按摩。

直到这时,萨斯基娅才注意到瓦斯克公主的身体状况和自己的差别。另一个巨怪背部裸露的肌肉和肌腱上,皮肤才刚开始重新生长,而她自己的皮肤虽然发红、在脱皮,但除此之外完好无损。那种疼痛依旧像被一百万只蜜蜂蜇了一样——实际上,对萨斯基娅来说可能更疼,就因为她的神经末梢还是活的——但损伤本身很轻微。她其实都不太需要进食,但她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萨斯基娅用牙齿撕下一大块一大块的肉,然后整个儿吞下去。她狼吞虎咽,直到感觉肚子都快撑爆了。然后她又沉回池里,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感受着酸液在她那破损的皮肤上冒泡、翻腾。

她的神经在抗议般地尖叫着。她把疼痛强行推到脑海中一个遥远的角落里。疼痛还在,但已经不重要了。她经历过更糟糕的——比这糟糕得多的情况。

通过自己的医疗界面留意着身体状况,她坐在池底,等待着。等着自己的皮肤一次次被腐蚀掉,再一次次重新长出来。每一次再生,皮肤都会变得更坚韧。

她就这么等着,太阳在空中缓缓移动,从树枝后落下,又从另一边升起。有时候,她浮上去呼吸一下。有时候上去吃点东西。每次又沉回水面下,再次接受酸液的“洗礼”。

她神经里的那种火烧般的疼痛开始减弱——不是因为神经被毁掉了,而是因为酸液现在造成的伤害已经很小了。

她站起身,涉水走上岸。巨怪们——每一个——都盯着她看。她的皮肤在渐暗的阳光下闪闪发亮。除了黏在皮肤上的池泥,上面没有一点伤痕。

她躺在草地上,任由侍从们用光滑的石头在她身上擦拭。感觉挺舒服的——舒服得有点过头了——但她觉得他们这么做也没什么明显效果。她的皮肤本来就挺光滑的,而且现在任何瑕疵都固定在那儿了,因为她现在几乎对涤罪池的酸液完全免疫了,而那些石头本身比她的“外壳”还要软。

她试着用爪子在手腕上划了一下。连道划痕都没有。

这可能是个问题。要是她弄不出血来,还怎么给别人疗伤呢?

瓦斯克顺着萨斯基娅的手臂摸了一下。她看上去有点惊魂未定,“我从没见过谁在池子里待这么久的——而且出来还变成这样?就算是最古老的女王也没这样过……”

“试试被深虫吞掉的滋味,”萨斯基娅提议道,“对肤质可有神奇的效果哦。”她羡慕地看着瓦斯克那如珍珠般的皮肤,“不过你的皮肤本来就挺美的了。”

令她惊讶的是,她对这个愚蠢又傲慢的公主已经不再有任何敌意了。她们一起经历了地狱般的折磨,出来后倒成了近乎朋友的关系。不过流浪狗嘛……

她突然站起身,甩开侍从们,朝她的这位有暧昧关系的巨怪走去。他那副样子就像一只偷吃圣诞蛋糕上糖霜被抓了现行的猫。

“你!”她说,“吃点这个。”她从他背上取下背包,抓起里面一袋阿尔利希特,递给了他。

他皱起眉头,“我不需要神尘。”

“哦,你需要的。吃了!”

流浪狗耸了耸巨怪式的肩膀,把袋子往后一倒,吞下了一大把。

她朝他笑了笑,故意露出很多牙齿。然后她紧紧地抱住了他。

有那么一会儿,他朝她咧嘴笑着,但当她抱着他往酸池边走时,他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慌,“公主,你要——”

萨斯基娅往后一跃,带着他一起掉进了酸池。

过了一会儿,他摇摇晃晃地上了岸,一头扎进那吃了一半的牛尸里。她从一个惊讶的侍从那儿拿过一块光滑的石头,在他那被烧焦、满是鲜血的身体上擦拭起来。

在把他那正在再生的皮肤擦拭得闪闪发亮时,她俯身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现在谁是公主呀,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