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轻蔑地看了萨斯基娅一眼，“是啊，我看你确实急需去涤罪池泡一泡了。你就不害臊吗？你的皮肤就像粗凿的花岗岩。一个公主怎么能让自己的皮肤变成这样呢？”

萨斯基娅打了个哆嗦。仅仅为了虚荣就把自己的皮溶解然后让它重新长出来，这种想法……还是算了吧。“是啊，那你试试被一颗爆炸的世界种子烤成焦炭的感觉呀。”

瓦斯克盯着她，似乎一时语塞了。

萨斯基娅转移了话题，“我再求你一件事。这一切结束后，你试着劝你母亲……嗯，原谅流浪狗做的事。原谅我们逃跑时做的那些事。”

公主短促而苦涩地笑了一声，“她不会听我的。我们就为这事……吵过一架。我一心只盼着我亲爱的流浪能好好的，可母亲是个固执的老……”她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萨斯基娅暗自叹了口气。当然不会那么容易了。

“但如果你，作为一个外国女王领地的公主，宣称对他拥有所属权……”瓦斯克说，“她就完全有理由对你们俩网开一面。不然的话，就可能引发战争。”

萨斯基娅转向流浪狗，“这办法行得通吗？”

“我不知道，”流浪狗说，“女王和公主们的心思很神秘。身体嘛，就没那么神秘了。我喜欢身体。”

“你要是真的是公主，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事呢？”瓦斯克问道。

“是公主，但不是格朗加格的公主，”流浪狗说。

“流亡者？”公主说，“这就说得通多了。”

“别问了，”萨斯基娅说，她没心情讨论自己那离奇的身世，“咱们还是先操心怎么活着离开这儿吧。政治问题可以先放放。”

公主好一会儿没回话。而当她回应时，用的是行动而非言语。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后朝萨斯基娅伸了过来。

萨斯基娅满腹狐疑地看着那只带血的手掌，她知道这在巨怪的习俗里就相当于握手前先往手上吐口唾沫。然后她耸耸肩，也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按在了瓦斯克的手上。

看到萨斯基娅自己弄出的伤口这么快就愈合了，公主瞪大了眼睛，“你服用过神尘！”

“是啊，当然了，”萨斯基娅说，“我的同伴受伤了呀。”

瓦斯克茫然地看着她，显然没弄明白阿尔利希特和救治他人之间的关联。如果她没有非巨怪的朋友，或许这也情有可原。

就在这时，有个东西从阴影里朝他们扑了过来。萨斯基娅举起斧子，准备朝那东西扔过去，但还没等她出手，巨兽就把那东西从空中抓了下来，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一脚，把那个差点成为捕食者的家伙踩成了一摊血肉模糊的肉饼。

“你施展的这种操控亡灵的魔法，”瓦斯克说，“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你的王国肯定非常强大，才会觊觎能赋予如此奇妙能力的世界种子。”

“你是说这没让你觉得毛骨悚然？”萨斯基娅对她的反应感到惊讶，“不管怎么说，这不是我施展的。”她指了指鲁希迪，此刻鲁希迪已经跳到了那只巨大的不死鸟背上，那些小可爱们坐在她身后。

公主皱起眉头，“那也是具尸体呀。”

“不，骑着它的矮人——哦，我想她也算是……”萨斯基娅还是很难把自己的朋友当成一具尸体来看待。

瓦斯克没有回答，但她脸上的惊讶之色溢于言表。在这个世界上，还从没听说过有保留了足够自我意识、还能施展法术的不死生物，尽管在电子游戏和奇幻小说里这种东西随处可见。这里都没有“巫妖”这个词。希尔米尔用来称呼她的词——复生者——在斯凯恩维尔群岛之外都没人说过。她的朋友们以前都没听过这个词——就连身为所有和死亡相关事物专家的鲁希迪都没听过。以他们的经验，死者都是没有意识的自动傀儡，只会按照死灵法师主人设定的程序行动，本身并非有智慧的生物。

当他们接近目的地时，萨斯基娅的小地图不再闪烁了，地图标记又开始重新出现。和上次闪电干扰她的神谕者能力相比，这次恢复得快多了——大概是因为这次她受到的电击相对来说比较轻微。

她地图上那个深紫色的标记在告诉她赶紧离开这儿。她也想啊，要是能走就好了。

很快，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安德希尔先生那岩石外壳下的空洞附近。它的钳子和脑袋肯定就藏在那里面的某个地方。

至于翅膀本身，她能看到……一些碎片。骨头都还在，而且大多是完整的，只是有些破损。但有些金属翼刃已经折断了，还有些不见了踪影。她的神谕者界面显示不出它们在哪儿，所以她只能推测它们在那怪物的肚子里。也许它会被这些东西噎着呢。

萨斯基娅和朋友们忧心忡忡地对视了一眼。

“我们最好现在就下马，”鲁希迪说，“我的小弟会试着拖住那个潜伏者，趁这个时候我们去把能拿的东西都拿走。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这主意有道理。巨兽会是最大、最诱人的目标，所以它可以充当诱饵，好让三个巨怪把翅膀碎片拖走。她正要冲进去，鲁希迪却抬手拦住了她。

“我想到了个更好的办法，”矮人说道。她皱着眉头，全神贯注，用力汲取萨斯基娅的精元。

散落的龙骨头开始摇晃起来，然后在破碎的岩石上拖着金属翼刃晃晃悠悠地移动起来。

“我们还是得亲手去捡那些折断的金属部件，”萨斯基娅指出。

“没错，”鲁希迪说，“但咱们先把这些骨头弄走。”

这是个好计划，只是有个小瑕疵。骨头和金属在岩石上碰撞发出的声响特别大。

一只细长的前肢从空洞里伸了出来，接着是一个覆盖着转动的眼柄、由甲壳构成的脑袋。凑近了看，它和螃蟹只有那么一点点相似之处。前肢末端的钳子大约有巨怪那么长——和肢体本身相比很小——但有好几对，像剪刀刃一样咔咔开合。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生物。

“计划有变，”萨斯基娅说，“该让诱饵上了。”

巨兽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去，它的脚踩踏在石头上，扬起阵阵尘土，还把巨石都踢到了一边。一些小骷髅和僵尸挂在它身上，在它身后成群结队地跟着。和那只巨型螃蟹怪相比，它们就像小蚊子一样，但现在也没必要把它们留在后面了。

安德希尔先生的眼睛转动着，看向它的新猎物。然后它猛地冲了过来，伸出四条肢体，还有十二对钳子。巨兽在最后一刻跳到了一边，压扁了一条不死蛇，接着继续冲锋。

“就是现在！”萨斯基娅说。

她和流浪狗、瓦斯克拔腿就跑，冲上前去捡起那些散落的金属翼刃，然后把它们扔到安全的地方。

在他们上方，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正在进行。爪子乱抓，钳子猛夹，上下颚紧紧咬住肉体和甲壳铠甲。这场战斗只会有一个结果。唯一的问题是，在萨斯基娅和她的同伴拿到他们要的东西时，巨兽和它的跟班们能不能拖住这个更强大的敌人。

答案是：差不多能。

萨斯基娅刚捡起第三片翼刃，就听到一声大喊：“萨斯基，快离开那儿！”

好像鲁希迪的警告还不够似的，她周围的地面上出现了一片正在扩大的红光区域。萨斯基娅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一边，向后一跃，狼狈地落在了那片预示着死亡区域边缘的嶙峋岩石上。

她身后传来一阵可怕的嘎吱嘎吱的撞击声。从不停抽动的钳子尖端喷出的石块溅得到处都是，在她身后的地面上划出一道道沟。两边有石矛刺向钳子——这是鲁希迪试图把它们固定住的办法。但碎掉的是石头，而不是那坚硬无比的甲壳。

她翻滚着站起身来，继续奔跑，同时急切地寻找着其他巨怪。瓦斯克半瘫倒在鲁希迪身边的地上，喘着粗气。可……另一个人在哪儿呢？

她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流浪狗正挂在一只咔咔开合的钳子尖端晃荡着，旁边的钳子则在空处咔咔夹着。他每次摆动身体，都险险避开那些试图把他切成两半的锯齿状甲壳刃。在巨怪上方，从那剪刀状附肢的内侧伸出了一根长长的金属刃。在钳子开合的间隙，流浪狗用力把它拔了出来，然后把这块金属碎片扔到了萨斯基娅脚边的地上。

接着，他来了个违反重力规律的纵身一跃，跳到了一块高高的岩石上。在一连串的挥击和夹咬之下，他顺着岩石侧面滑了下来，一落地就接着跑。安德希尔先生继续疯狂地攻击，在他身后把土地都翻了起来，而他则左躲右闪、翻着跟头。跑出了那怪物的攻击范围后，他停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而那愤怒的钳子还在他身后的土地上乱挖着。

笨蛋，萨斯基娅心想。这就好比电影里鲨鱼跳出来咬掉你脑袋的那种情节啊。

流浪狗一靠近，瓦斯克就转过身，用爪子在他脸上抓了一下，然后又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这个榆木脑袋的疯子！”公主大喊道。

这一次，萨斯基娅完全同意她的话。

“咱们把碎片捡起来，离开这儿吧，”她说，“我不知道那东西能多快移动它那座山一样的家，我可不想去试试。”

回龙那里的路途很缓慢，巨怪们尽可能地拖着各种各样的骨头和金属部件。一路上他们不得不停下来好几次，击退那些捕食者——不过那些捕食者的尸体之后倒是成了有用的驮兽。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太阳刚刚开始落到地平线以下，不均匀的黑暗渐渐笼罩过来。他们发现龙周围的区域到处都是巨大的动物尸体、翻起的泥土和被折断的树木。克维尔德处于黑曜石形态在站岗，一对小可爱警惕地坐在龙的脊背上。扎莉坐在里面，捂着脑袋。萨斯基娅的血已经发挥了作用，这位风暴掌控者的情况好了很多，但还没完全康复。

“你们可真够忙活的啊，”萨斯基娅对她的矮人朋友说。

“你们找到翅膀了！”克维尔德说道，看着他们把翅膀的骨头放回原位，鲁希迪施展魔法把骨头固定在一起。他好奇地看着瓦斯克。

“大部分吧，”萨斯基娅说，“我们还缺几片金属翼刃。”

“这只是个临时办法，”鲁希迪看着那些骨头，表情严肃地说，“一般情况下，我一解除对那些骷髅小弟的魔法控制，它们就会瘫成一堆骨头。不过这只德雷肯不一样。就算没有我的魔法，金属和阿尔利姆也能把它们固定在一起。死灵魔法只是用来唤醒它们的。但就这只翅膀来说……”

“要是你的法术失效了，它就会掉下来。”萨斯基娅猜测道。

“没错，”鲁希迪说，“而且我没法在这儿修复或者安装那些翼刃。要做到这点，我们得有个铁匠炉，还得有备用的金属。德雷肯这样飞不起来。但它能走路。”

“火泉那儿有铁匠炉吗？”她问其他巨怪。

流浪狗点了点头。

“我想那我们就得慢慢走过去了。至少那儿离这儿不远。”

他们把翼刃——还有自己——都堆进船舱里，然后在鲁希迪越来越多的宠物簇拥下，开始了摇摇晃晃、缓慢前往火泉的行程。

在那儿，他们要进行急需的修复工作，揭开“夜之梦”的秘密，而且她打死也不会靠近那些涤罪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