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被你骗到了,我其实是个触手怪呢。”

“没错,这可不是装扮,我真的就是个巨怪。”

“大家别轻信网上的东西呀,”戴夫说。

当聚集的人群里有几个人靠得太近,让她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帕德拉来救她了,她大步向前,挥舞着泡沫剑,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威慑力。萨斯基娅和这位灵雅女子练过不少次,知道她要是愿意的话,动动小指头就能把这些人都放倒。也许这些人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因为他们赶忙往后退了一步。

“你没事吧,萨斯?”拉吉问道,“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他们都滚蛋。我是说,这对宣传来说是好事,但我们来这儿是为了聊我们的游戏,不是聊你那乱七八糟的生活的。”

萨斯基娅瞪了他一眼,“别担心,我能应付……”她正说着,突然看到一个栗色的马尾辫,长在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上,那人正走进展厅,她便没了声音,“呃,我马上回来。”她急忙从人群中挤过去,朝那个新来的人走去。帕德拉紧跟在她身后,一如既往,跟得有点太近了,让她觉得不太自在,但她也不好把自己的保镖打发走。

“伊万!”她说,“真的是你呀!”

伊万·斯托罗任科,她以前的登山伙伴。就是她第一次出现克苏鲁式状况、从悬崖上摔下来差点毁了自己一生那次,和她一起在悬崖峭壁上的那个人。她回来后就一直在试着联系他,可他的前未婚妻玲子能告诉她的只有他“出国了”。在萨斯基娅失踪后不久,他们就分手了。

“装扮挺不错的呀,”伊万上下打量着她说道。

她感觉脸上一阵发热,希望在这脸部彩绘下面看不出来。“你去哪儿了?你来Exp干什么呀?这儿可不是你常来的那种场合。”

“这么多技术宅,这绝对是你会来的场合。”他看了看帕德拉,“你朋友是谁呀?”

“帕德拉。伊万。伊万,帕德拉。那你是怎么拿到通行证的呀,伊万?几周前就卖光了呀。”

他轻轻咳了一下。

她眯起眼睛看着他,“你没有通行证,对吧?”

“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个说法。”

“犯罪分子!”她说,“我应该叫人把你抓起来。”

他朝她咧嘴一笑,但随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萨斯,我们……得谈谈。”

她扬起眉毛,“我们现在不就在谈着嘛?嘴巴在动,话也在往外说呀。”

“私下谈,”伊万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身后。她回头一看,发现他们已经围了一群观众了。

“好吧,你选了个最不合适的地方谈这事呀,”萨斯基娅说,“我也一直想和你谈谈呢,不过能不能等这活动结束之后呀?我今天挺忙的。”

“等不了了。”他凑近了些,小声说,“你有危险。”

一股寒意涌上她的心头。来这儿是个错误。要是有人在这个拥挤的会议中心里袭击她,面临危险的可不止她一个人。

萨斯基娅没发现有什么迹象表明即将有威胁,不过在这么拥挤的地方确实很难判断。她不得不把小地图放大很多才能把密密麻麻的人群标识区分开。与此同时,她的真实感知能力明确告诉她,伊万相信自己说的话。而且尽管他之前莫名消失了,但他是她的朋友,她信任他。

在她旁边,帕德拉绷紧了身体,紧紧盯着伊万,“你是谁?你是为他工作的吗?”她带着很重的口音说着唐语,这对她来说挺少见的。大多数时候,她只在萨斯基娅面前说自己的母语。

伊万对着这位灵雅女子眨了眨眼,“为谁工作?别管这个了。来吧,萨斯。”

是啊,这儿可不是聊这些事的地方。周围这么多爱管闲事的人,很多人还对她特别感兴趣呢。而且他们所有人的手机,都有可能把她说的话、做的事全都录下来。

“好吧,”萨斯基娅说,“那我们出去谈。”

他们跟着他来到会议中心的停车场,他打开了他那辆破旧的斯柯达的副驾驶车门。她怀疑地看着那发霉的座椅套,“你还留着这破玩意儿呢?”

“上车,”他说。

“为什么?我还以为我们就在这儿谈谈呢。”

“到车里去,避开那些爱偷听的耳朵,还有摄像头和麦克风。”

“行吧。我就去一会儿,帕德拉。”

她刚要坐进座位,一辆车窗贴膜的面包车尖叫着冲进停车场,堵住了他们的出口。好吧,这辆车一看就是个威胁。刚才她走神了,直到最后一刻才发现它冲过来了。她的小地图当时放大到最大了,而且车辆的速度可是快得要命。

帕德拉立刻做出反应,抽出她的泡沫剑,朝着面包车冲去。车门滑开时,她挥剑而出。

有什么东西被斩断飞了出去,撞击在面包车侧面,发出的不是泡沫剑那种噗噗的声音,而是玻璃破碎、金属撕裂以及肉体被划开的可怕声响。一个男人惨叫着从半开的车门处往后倒去。那些剑刃——金属剑刃;没错,还不止一把——在车身侧面划出了深深的口子。

帕德拉扯掉剩余的泡沫,露出三把连接在同一个手柄上的细长可弯曲的剑刃。她挥动剑刃时,它们在空中扭动,动作就像鞭子一样。鲜血溅落在柏油路面上。

片刻之后,一个男人从面包车后部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手枪,瞄准了帕德拉。一声枪响,但帕德拉已经侧身闪开,准备再次发动攻击。

她的鞭刃削掉了那男人半张脸。

又一声枪响传来,不是从面包车里发出的,而是伊万开的枪,他从自己车的后座抽出了一把步枪。透过面包车副驾驶座那破碎的车窗玻璃,她看到司机向前瘫倒在座位上。

过了一会儿,帕德拉从面包车后部走了出来。“安全了。”她说。伊万把死去的男人从面包车的前座推出去,然后把车往前开,让出了他自己车的通行道路。

萨斯基娅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俩。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

“可能还会有更多人来,”伊万说着回到自己车的驾驶座上,“该赶紧走了。”

他发动引擎时,帕德拉跳进了后座。在他把车开出停车场驶上街道的过程中,萨斯基娅迅速拨打了报警电话,不过她没讲太久。很快就会有一些非常棘手的问题需要回答了,但此刻,她自己需要先得到答案。

“她是怎么回事?”伊万回头看了一眼帕德拉问道,“她居然有软剑,该死的软剑。”

“她是怎么回事?”萨斯基娅挂断电话说道,“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车里藏枪了?”她皱起眉头,“软剑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那就是软剑,”伊万指着帕德拉腿上的鞭刃说道,“一种古老的印度武器。很难掌握,尤其是像那样的多刃软剑。怎么会有人……”

“有好老师教的话,也没那么难。”帕德拉说。

“你先说说你怎么知道今天还会有更多杀手来对付我吧?”萨斯基娅问道。

“更多杀手……?”这下轮到他瞪大了眼睛。

“是啊,你没听说吗?我刚回国,就有个疯子拿着枪来追杀我。”

“我一直……在外地,”他说,“我只知道我得把你从会议中心带走。你的生命有危险。”

幸好我不止一条命,她心想。但嘴上说的却是:“那是谁告诉你的?”

“我父亲,”他说,“他……人脉很广。通过其中的一个关系,他得知有人要来找你麻烦。”

“你……父亲。他怎么会知道我是谁呢?等等,他是某个犯罪头目吗?我就知道!你就是个犯罪分子!”

他摇了摇头,“首先,犯罪又不会遗传。其次,不是的,绝对不是。他是个……这么说吧,他是站在法律正义这一边的。他只是……人脉广而已。”

“哦,那他是个秘密特工喽?那更糟糕了。”

“这又不是电影,萨斯。”

“大家都这么说。相信我,我的生活可比电影离奇多了。我真希望我能……”她正说着,手机开始震动了,“是弗格斯打来的,我得接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弗格斯的声音。

“萨斯基娅·温德尔,你仔细听好了,”电话那头的男人咆哮着,背景里传来叫嚷声,还有像是抽泣的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好像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老远,“我们拿枪顶着你朋友的脑袋呢。你要是不在一分钟内现身,我们就打爆他的脑袋。”

“等等!我不可能在——”

电话挂断了。

她猛地转向伊万,“掉头!”

“什么?”

“马上掉头!回去!”

“我不能这么做,萨斯。这不安全——”

萨斯基娅恼怒地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反正说也没用,他们已经开出去太远了。

她的意识瞬间跨越几个街区,进入了会议中心无缕工作室展位上站着的某个人的脑海里。果然,她看到两个穿着士官长服装的男人,拿着真家伙。其中一个用手枪指着拉吉和戴夫,另一个则用霰弹枪顶着弗格斯的后脑勺。在他身后,铁阶游戏的展示架被撕开了一个血迹斑斑的大口子,一具尸体倒在地上,鲜血在地面上蔓延开来。

是汤姆。

萨斯基娅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和绝望,咬紧牙关。对方想让她现身,哼,那他可要面对超出预期的状况了。

“停车,伊万,”她说,“你们俩一会儿看到什么,尽量别被吓到。”

车停下后,她闭上眼睛,开始转换形态。她周围的世界仿佛裂开了,她感觉自己向外蔓延——朝着一个无法名状的方向。伊万惊讶地叫了一声。

有那么一瞬间——或者说永恒——她漂浮在虚空之中,默默地与潜意识交流,告诉它自己要去哪里,以及到了那里需要发生什么事。它没有回应,但不知怎的,她能感觉到它在倾听并且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然后她回到了现实世界,再次突破人类形态的限制,在更高维度伸展触须;伸展、抓取。她一把抓起拿霰弹枪的男人,把他拽开,让他的武器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与此同时,另一条触须缠住了他的同伙。那男人尖叫起来,那是一种可怕的、湿漉漉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萨斯基娅睁开眼睛。只是两颗软软的眼球,如此脆弱,如此绵软。巨怪服装、铠甲、假发和人体彩绘都不见了。她的皮肤下隐隐透出微光,随着时间流逝渐渐黯淡下去。

其中一个袭击者只剩下一部分露在她脚边的地面上,只有士官长头盔的上半部分和一只戴着手套的手。面罩下,他的双眼无神地瞪着。鲜血渗进了头盔周围的地面里。

另一个持枪歹徒则完全没了踪影。

寂静笼罩着展厅。她周围的人都惊愕——又恐惧地张大了嘴巴。有些旁观者还拿着手机,仍在录像。她蹲在地上,身体剧烈颤抖着。

“我的天呐,”弗格斯打破了沉默,“我得换条裤子了。”

“不止你一个人有这想法。”戴夫说。

拉吉跪在汤姆的尸体旁,缓缓地摇了摇头。一种空虚感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她和汤姆算不上很熟,但他们算是志同道合的人。而现在,因为她,汤姆死了。

弗格斯把他的矮人丝绸外套递给她。她感激地裹在身上,不过这外套勉强只能遮住她的下半身。直到那一刻,她都没意识到自己赤身裸体有多尴尬——尽管正被人录像。和其他事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了。

她在各个方面都暴露在了世人面前,而这绝非偶然。不管是谁派杀手来对付她,都是有意让这种事发生的。伊万很可能也是这场棋局里的一枚棋子,而且被利用得恰到好处。

几分钟内,这些视频就会在网上疯传。萨斯基娅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很清楚。

她过去的生活结束了。

会议中心的安保人员在她赶到之前就已经到现场了,这会儿似乎已经回过神来。身穿蓝色制服的魁梧大汉们朝她大喊,让她趴在地上。

她可以试着逃跑,但她怀疑自己跑不了多远,毕竟警察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就算还没到也快了。而且她很确定自己没办法随心所欲地再躲回那个虚空之中了。那种触手形态的招数有很长的冷却时间。

突然,喊叫声变成了惊恐的呼喊声,还夹杂着扭打的声音。萨斯基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又有袭击者?她已经把自己的大招用过了,她现在毫无办法——哦。

是帕德拉,正用一根安保人员自己的警棍攻击他们。不一会儿,那些安保人员就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来吧,古老者,”灵雅女子用她的母语说道,“这片土地现在已不适合你了。我们必须寻找通往更安全之地的道路。”

“伊万呢?”她问道。

“你的朋友在外面的……逃跑用的车上等我们呢。”

萨斯基娅看看她,又看看拉吉、弗格斯和戴夫。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她留下,不管怎样,她都会失去自由和隐私——要么被媒体和公众纠缠,要么被当成实验室的小白鼠,要么成为外国势力的目标。那样就正中敌人下怀了。

和她不一样,这些家伙还有机会继续过自己的生活。留下会让他们陷入危险,但离开也同样如此。而且如果他们跟着她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他们很可能都会被当成逃犯。

是弗格斯帮她做出了决定,“走吧,”他说,“我们会坚守在这里的。等时机合适了,我们再想办法解决。去吧,去大显身手吧,触手女孩。”

“我发誓,如果大家都这么叫我,我就把你们一个个都找出来,然后把触手塞进你们的——好了,我走,我走!”她生气地瞪了一眼正拉着她胳膊的帕德拉。

和弗格斯最后笨拙又尴尬地拥抱了一下后,萨斯基娅转身逃离了。她逃离了朋友、家人和过去的生活——在刚刚重新找回它们之后这么快就又离开了——朝着一个全新又未知的未来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