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中朝之正朔,及颁爵命,方列公侯。尔戾我恩德,比
禅与皓,又非其伦。特升拱极之班,赐以列侯之号,式
优待遇,尽舍愆尤。今授尔为光禄大夫,检校太傅,右
千牛卫上将军,封违命侯。而其钦哉!毋再负德!
李煜受诏,惶恐谢恩。太祖即诏释李煜的罪,授官加封,复赐冠带、器币、鞍马。小周后亦赐封为郑国夫人。其余子姓从官,并皆释罪录用。独召张洎责问道:“完全由尔劝李煜不要降顺,使他今日弄到这个样子!”因拿出张洎所草召上江援兵的蜡丸书给他看。张洎谢对道:“这书实在是臣作的,然犬吠非其主。官既食人之禄,自当忠于其事。而今若蒙赐死,这是臣应该的。”太祖以为他有异于常人,用为太子中允。二月,授曹彬为枢密使。当曹彬受命往伐江南的时候,太祖曾谓曹彬道:“俟克李煜,当用卿为使相。”潘美听得,即向曹彬预先作贺。曹彬道:“不会这样的,此番出兵,须是仰仗天威,遵守庙谟,乃能成事,我怎敢居为己功呢?况是使相极品的位置呢?”潘美道:“这是怎么说呢?”曹彬道:“太原还没有平服哪!”及至曹彬回来,陛见太祖,太祖果然对他说道:“本要授卿使相,但是刘继元尚未平服,卿少等待些时吧。”潘美当时亦在旁边,回忆前言,望着曹彬微笑。太祖瞧着,问是什么缘故。潘美不能隐瞒,只得老实奏对。太祖大笑,乃重赏曹彬,赐钱五十万。曹彬拜谢退出,对潘美道:“人生何必定要做使相呢? 好官亦不过多得钱罢了!”太祖因即便拜曹彬为枢密使,潘美升任宣徽北院使。曹翰因江州未平,移师往征。此时江南都郡悉降,独江州指挥使胡则,杀刺史谢彦实,集众固守,不奉朝命。曹翰往攻四月余,胡则力屈被擒,遂平江州。曹翰杀胡则,且纵兵悉取财宝而屠杀众民,所掠金帛以亿万计,用巨舰百余艘,载归汴都。太祖叙录曹翰功劳,迁桂州观察使,判知颍州。未几,吴越王钱俶与妻孙氏,子惟浚入朝。先是太祖遣兵伐江南,诏加吴越王钱俶为升州东南行营招抚制置使。吴越王钱俶奉诏,即以沈承礼权知国务,亲自率兵五万助攻常州。丞相沈虎子谏道:“江南乃是我国的藩蔽,而今天大王往助宋攻取江南,正是撤去我国的藩蔽,更拿什么来保卫社稷呢?”钱俶不听,竟进攻江南关城,又大败江南兵于北界,遣兵攻江阴、宜兴,都取了,遂拔常州。江南主李煜遗书与钱俶道:“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吗?一旦明天子易地酬勋,大王亦大梁一布衣罢哩!”钱俶不答,以李煜书转上太祖。
太祖乃优诏褒 奖 钱俶。钱俶乃遣使者入朝。太祖对使者说道:“元帅克毗陵有大功,俟平定江南,可暂来京与朕一见,慰朕渴想,即当令还。朕三执圭币以见上帝,岂肯食言吗?”至是钱俶遂与妻、子入朝。太祖赐礼贤宅给他居住,亲幸宴地,赏赉甚是丰厚,又赐钱俶剑履上殿,书诏不名;复命与晋王叙昆弟之礼,钱俶固辞始罢。留居两月,遣令还国。临行,再赐一黄袱,密密地封识着,郑重戒钱俶道:“途中宜秘密观看,勿使他人窥见!”钱俶行到中途,把它打开来一看,统是群臣请留钱俶的奏疏。钱俶不胜感惧,事奉朝廷,益加小心。八月,太祖又谋取北汉,命党进、潘美、杨光美、牛思进、米文义领兵分五路攻太原;又遣郭进等分攻忻、代、汾、沁、辽、石等州。诸将所向克捷,进败北汉兵于太原城北。刘继元急求救于辽。辽主即遣宰相耶律沙领兵救北汉。忽得朝廷急报,说是太祖病重,促令班师。党进等遂回兵还朝。这时已是十月了。在九月的时候,太祖幸晋王第,与他谈国事。太祖甚友爱晋王,数幸临他的宅第,恩礼有加。有一次,遇着晋王有病,太祖因亲为灼艾。晋王痛觉,太祖便取艾自灸。每对近臣说道:“晋王龙行虎步,日后必为太平天子。他的福德,非朕所能够及得上的。”是日,兄弟忽谈到建都上面,太祖道:“我的意思,想要迁都于长安。”晋王问道:“现在建都汴梁,不是很好吗?怎么要迁到长安去呢?”太祖道:“汴梁地居四战,无险可守。迁都关中,倚山带河,所谓得地利了。然后裁汰冗兵,复依周汉故事,为长治久安的根本计划,岂不是一劳永逸吗?”晋王道:“自古在德不在险,既已建都定了,何必去迁动呢?”太祖长太息道:“今日依了你,恐怕不出百年,天下民力尽归疲敝了!”乃怅然返宫。甫进入宫门,只见宫人乱纷纷的,好像出了什么变故似的。太祖心里一惊,正要查问,忽花蕊夫人宫里一个宫女迎着太祖启奏道:“万岁回宫了! 快请驾到玉真宫,花蕊夫人忽得暴疾,已经不省人事啦!”太祖一听,好像凭空地响了一个霹雳,吓了一大跳,即忙奔向玉真宫去。进到里面,只见乌压压地塞满一屋子的嫔妃宫女。
宋后也在床前,亲手调药哩。原来花蕊夫人在宫里,多才多艺,既居首选,和蔼可亲复过众人,虽很得圣眷,却总是受宠若惊,待人更加小心翼翼,所以上至宋后,下至宫女,莫不敬爱于她。当太祖将纳宋后的时候,起初太祖还怕她要生妒怀怨,及至宋后正位,花蕊夫人事她竟十二分恭谨,宋后对她也便十二分怜爱。到了后来,宋后与花蕊夫人,亲热得更甚过自家姐妹,无时无地不同在一处。每逢宋后有疾,花蕊夫人便整日整夜守在病榻旁边,侍奉汤药;花蕊夫人有疾,宋后亦照样看待。真是行事相辅助,疾病相扶持,两个人一些儿嫌隙也没有。太祖见是这样,自是十分欢喜。这且无用多谈了。当下宋后曁一众嫔妃见圣驾到来,连忙一同接驾。太祖忙道:“一概免礼,但是花蕊夫人竟是怎样了?”宋后回道:“现在还是不省人事。”太祖又问道:“她这病是怎么起得呢?”宋后又回道:“适才与臣妾同在后苑观菊花,她还是好好的,并且高兴得很,对着花略一思索,便成了一首词儿,念与臣妾听着,句工字练,比诸宿构的还要好哩。不知怎的回到宫里,忽然说是肚里急痛,面色也顿时改变,咕咚便倒在地上,昏迷过去了。臣妾忙令宫女把她扶卧榻上,亲取九转回生丹灌服下去不应,又取各种灵丹灌服,还是一无应验。臣妾等正在没主张。如今陛下回宫了,就请陛下主见。”太祖一边听着宋后的说话,一边早趋至床前,用手抚摩着花蕊夫人的香躯,只觉浑身冰冷,不禁泪落两行道:“怎么忽然致此呢?”即命内监飞传御医进宫,诊视是什么症候。御医诊视毕,启奏道:“这是个猝然肠断之症。这个症候非是药石所能救治的。”太祖命御医退出,复视花蕊夫人时,已是玉殒香销了。太祖忍不住嚎啕起来。宋后也便抚尸大哭。众嫔妃和一众宫女们,亦各泪下。
花蕊夫人既殁,太祖命用贵妃的礼仪安葬,并谕侍臣道:“贵妃葬事,宁重厚而失之过礼,决不可菲薄,而益增朕心悲哀。”花蕊夫人归葬后,太祖想念前情,仍是不免伤感。至十月,太祖便忧郁成病了。也是太祖寿数将终,病倒之后,不但无有起色,且日见加重,精神一天不如一天。于是一切国政均委交晋王代理,一面召回征伐北汉的军队。晋王既代理国政,便进居承德殿昼理朝事,夜侍兄疾,十分忙碌。有时竟与赵普密谈终日,废餐忘食。一夕大雪,晋王不知与赵普讨议什么问题,直到夜午未决,以故迟迟未能进内奉侍太祖疾病。忽内监匆匆地走到承德殿谕道:“圣上急谕,传晋王速入宫,听嘱咐大事。”晋王闻旨,目视赵普,面上顿时现出慌急的情状,半晌说不出话来。赵普也慌急道:“万岁就一病至此吗?”又催促晋王道:“千万勿干着急,火速入宫看视要紧!”晋王这才谕内监道:“尔先去复旨,孤即刻就进宫来。”内监见谕,飞也似地去了。晋王又与赵普谈说了几句,因命赵普留在承德 殿,听候宫内消息,自己急忙起身进宫。到得太祖病榻前,只见太祖喘急异常,目已无光,只是眼睁睁地瞧着外面。晋王忙跪下抚问,并敬听顾命许久。太祖不传谕旨。晋王低头自己想了想,忽立起来挥退左右内侍,命一律在外侍候着,无论何人,暂时不许放入,恐怕太祖或有密旨。内侍等不敢违抗,便一齐退出寝门,于门外远远地待着。又许久,好像太祖在那里嘱咐晋王了,语音若断若续,但异常低微,一句听辨不出是说的什么。只遥见烛影摇红,晋王在烛光影里,时或离席,像逊让退避的形状。再又许久,忽听得太祖引柱斧着地的声音,且高声道:“就让你好好地去干吧!”
这一句话,音激而惨。俄顷,晋王到寝门传谕,太祖驾崩了。
这时玉漏已经四下。这正是:
大业从今难顾问,
雄心到此化灰烟。
要知太祖崩逝后情形如何,果依照金匮之盟,由晋王赵光义继位否,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