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破好事香菱结深恨 悲远嫁宝玉感离情(2 / 2)

金桂这一惊可不小,手也松开了。薛蝌趁机挣脱,跑掉了。 香菱本来正走着,一开始也没注意这边的情况,突然听到宝蟾一喊,才看到金桂正拉住薛蝌,使劲往屋里拽。香菱吓得心怦怦直跳,赶紧转身往回走。这边金桂又惊又气,呆呆地看着薛蝌跑远了。她发了半天愣,恨恨地叹了一声,觉得自己特别扫兴,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这以后,她对香菱更是恨之入骨。香菱本来是要去宝琴那里的,刚走出腰门,看到这一幕,吓得又回去了。 这天,宝钗在贾母屋里,听到王夫人跟老太太说起要把探春许配人家的事。贾母说:“既然是同乡,那倒挺好。只是听说那孩子来过咱们家,怎么你老爷没提过这事呢?”王夫人说:“我们也不知道。”

贾母又说:“这门亲事好是好,就是路途太远了。虽说老爷在那边,可万一将来老爷调任了,那咱们这孩子岂不是太孤单了?” 王夫人说:“两家都是做官的,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说不定那边还会调回来呢;就算不调回来,人最终也得叶落归根。再说了,老爷既然在那边做官,上司都已经说了,咱们也不好意思拒绝。想来老爷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才派人回来请示老太太。” 贾母说:“你们要是觉得行,那自然更好。只是三丫头这一去,也不知道三两年内能不能回家。要是再晚些,恐怕我都等不到再见她一面了。”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王夫人安慰道:“孩子们长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就算是本乡本土的人,除非不做官,不然的话,谁能保证一直在一起呢。只要孩子们有福气就好。就说迎姑娘吧,嫁得倒是近,可经常听说她被女婿打骂,有时候连饭都不给吃。咱们送东西过去,她都收不到。最近听说情况更糟了,女婿也不让她回娘家。

两口子一吵架,就说咱们花了他家的钱。可怜这孩子,一直都没个好日子过。前几天我惦记她,派人去看她,迎丫头躲在耳房里都不敢出来。婆子们硬要进去,才看到我们姑娘大冷天的还穿着几件旧衣服。她满眼泪水地跟婆子们说:‘回去别跟家里说我这么苦,这都是我命不好,也别送什么衣服东西来了,我不仅收不到,反而还会招来一顿打,说是我跟你们说的。’老太太您想想,迎姑娘就在近处,亲眼看着她过得这么不好,心里多难受啊。还好大太太也不管她,大老爷也不出面管管!现在迎姑娘的日子,连咱们家三等使唤的丫头都不如。我想探丫头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老爷既然见过她的女婿,肯定是觉得不错才答应这门亲事的。

现在就请老太太定个日子,多派些人把她送到老爷的任上。该怎么办,老爷肯定也不会马虎。” 贾母说:“既然有她父亲做主,你就把事情安排妥当,选个适合远行的日子送她过去,这样也算了了一件心事。”王夫人连忙答应:“是。” 宝钗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却不敢出声,只是在心里暗暗叫苦:“我们家的姑娘们,就算探春是最拔尖儿的,可现在又要远嫁他乡,眼看着身边的人一天比一天少了。”

等王夫人起身告辞离开,宝钗也跟着送了出来,然后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没跟宝玉说话。她看到袭人一个人在做针线活,就把刚才听到的事情跟袭人说了。袭人听了,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

赵姨娘听说了探春要远嫁的事情,心里竟暗自欢喜起来。她在心里盘算着:“我这个女儿在家的时候,就总是看不起我,我哪里还像个当娘的,简直连她的丫头都不如。而且她还总是讨好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护着别人。她挡在前面,连环儿(贾环)都没机会出头。现在老爷把她接走了,我倒落得个清净。指望她来孝敬我,那是不可能了。我只盼着她能像迎丫头那样,那我心里才痛快呢。” 赵姨娘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她赶忙跑到探春的住处,假惺惺地去道喜:“姑娘啊,你这是要高飞了,到了姑爷那边,肯定比在家里还好。

想来你心里也是乐意的吧。我虽然养了你一场,可也没沾到你什么光。就算我有七分不好,可也有三分好吧,你可别一去了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丢在脑后头啊。” 探春听着赵姨娘这番毫无道理的话,心里又气又觉得可笑,只是低头做着手里的活儿,一句话都不想搭理她。赵姨娘见探春不理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自己走了。 赵姨娘走后,探春又气又笑,心里还满是伤心,可也只能自己偷偷掉眼泪。她坐了一会儿,心情烦闷得很,便起身慢慢地走到宝玉这边来。 宝玉见探春来了,便问道:“三妹妹,我听说林妹妹死的时候,你在旁边来着。我还听说,林妹妹死的时候,远远地传来音乐声。说不定她真的有什么特别的来历呢。”

探春笑了笑说:“那大概是你心里想着,才这么觉得罢了。不过那天晚上确实有些奇怪,那声音不像是平常人家的鼓乐声。你说的话,也许也有几分道理。”宝玉听了探春的话,更加觉得林妹妹不是凡人,她一定有特别的身世。他又想起前些日子自己神魂飘荡的时候,仿佛见到一个人,说黛玉生得与众不同,死了也和常人不同,必定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他又想起那年唱戏时扮演嫦娥的情景,那飘飘欲仙的样子,是何等的风姿卓越,说不定林妹妹就像嫦娥一样,是仙子呢。 过了一会儿,探春离开了。宝玉一心想要紫鹃过来,想从她那里多打听些关于黛玉的事情,于是立刻回禀了贾母,让她派人去叫紫鹃。可紫鹃心里实在不愿意再面对宝玉,毕竟黛玉的死让她对宝玉有诸多不满。

但经不住贾母和王夫人的安排,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来到宝玉身边。可在宝玉面前,紫鹃不是唉声叹气,就是爱答不理的。宝玉背地里拉着她,低声下气地想问关于黛玉的事情,紫鹃却从来没有好气地回答过他。宝钗在背地里倒是夸紫鹃对黛玉忠心耿耿,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雪雁虽然在宝玉娶亲的那个晚上出过力,但宝钗觉得她头脑不太清楚,怕她在府里出什么乱子,就回禀了贾母和王夫人,把她许配给了一个小厮,让她各自去过自己的日子了。王奶妈负责照顾雪雁,等以后好让她帮忙护送黛玉的灵柩回南方。

鹦哥等小丫头则继续留在老太太身边服侍。 宝玉原本就想念黛玉,看到曾经在黛玉身边的人都已各奔东西,心里更加郁闷了。他烦闷得不知如何是好,可又突然想到,黛玉死得如此不同寻常,说不定真的是离凡返仙,回到了她原本的地方,这么一想,他心里又有了一丝欢喜。 正胡思乱想着,宝玉忽然听见袭人和宝钗在谈论探春出嫁的事情。宝玉一听,“啊呀”一声,一下子哭倒在炕上。宝钗和袭人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扶起他,问道:“怎么了?”宝玉哭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定了定神,哽咽着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我的姐妹们一个一个都散了!林妹妹成了仙,去了另一个世界。大姐姐元春已经死了,这也就罢了,反正平时也不常在一起。

二姐姐迎春,偏偏碰上了一个混账不堪的丈夫,受尽了折磨。三妹妹又要远嫁,以后恐怕很难再见面了。史妹妹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薛妹妹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宿。这些姐姐妹妹们,难道就没有一个能留在家里陪陪我的吗?单单留下我一个人,这是为什么呀!” 袭人赶忙用话来劝解宝玉,可宝钗却摆了摆手,说:“你先别劝他,让我来问问他。”于是宝钗问宝玉:“依你心里想,要这些姐妹都留在家里,一直陪着你到老,都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吗?要是说别人,或许还有别的想法。可你自己的姐姐妹妹,先不说有没有远嫁的,就算有,这都是老爷做主的事情,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别以为天下就只有你一个人疼爱姐姐妹妹,要是大家都像你这样,那我和袭姑娘也不能陪你了。

大凡人读书,就是为了明白事理,怎么你反倒越来越糊涂了。照你这么说,我和袭姑娘都到一边去,让你把姐姐妹妹们都叫来守着你,这样才好吗?” 宝玉听了,两只手紧紧拉住宝钗和袭人,说:“我也知道这些道理。可为什么大家散得这么早呢?等我化成灰的时候再散,那该多好啊。”袭人赶忙捂住他的嘴,说:“又胡说了。这两天你身上才好一些,二奶奶也才吃了些饭。要是你再闹起来,我可不管你了。”

宝玉慢慢地听着宝钗和袭人说话,觉得都有道理,可心里还是难受得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勉强说道:“我明白你们说的,可就是心里乱糟糟的,难受得很。”宝钗也不再和他争辩,悄悄示意袭人赶紧给宝玉吃颗定心丸,然后慢慢开导他。

袭人本想告诉探春,说她临行前不用来向宝玉辞行了,宝钗却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等过几天,等他心情平复些,心里明白事理了,说不定还想让他们多说说话呢。况且三姑娘是个极其明白事理的人,不像那些虚情假意的人,到时候少不了会好好劝劝宝玉。说不定宝玉听了三姑娘的话,以后就不会再这么任性了。”

正说着,贾母那边派鸳鸯过来了,鸳鸯说贾母知道宝玉旧病又犯了,让袭人好好劝说安慰他,叫他别再胡思乱想了。袭人等人赶忙答应下来。鸳鸯坐了一会儿,便回去向贾母复命了。

贾母送走鸳鸯后,又想起探春即将远行,虽然不用准备丰厚的嫁妆,但该有的日常用品都得预备齐全。于是贾母把凤姐叫来,把老爷的想法告诉了她,让她去操办这件事。凤姐连忙答应下来,至于她会如何办理,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