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把黛玉送回潇湘馆后,一路上想着黛玉孤苦伶仃的身世,不禁为她感到难过。回到住处后,他本想把黛玉的情况告诉袭人,可进屋后只看到麝月和秋纹在房里。宝玉便问:“你们袭人姐姐去哪儿了?”麝月没好气地说:“能去哪儿,不就在这几个院子里,还能丢了不成。才一会儿不见,就这么着急找。”
宝玉笑着解释:“不是怕她丢了。我刚才去林姑娘那里,看到林姑娘又在伤心了。问了才知道,是因为宝姐姐送了她东西,她看到那些家乡的土物,触景生情了。我想告诉袭人姐姐,让她有空过去劝劝林姑娘。”正说着,晴雯走了进来,问道:“你回来了,要劝谁呀?”宝玉便把刚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晴雯说:“袭人姐姐刚出去,我听她说要去琏二奶奶那边。说不定一会儿还会去林姑娘那里呢。”宝玉听了,便不再说话。秋纹倒了茶过来,宝玉漱了口,把杯子递给小丫头,心里还是有些闷闷不乐,便随意地歪倒在床上。
而袭人呢,因为宝玉出门了,她自己做了一会儿针线活,突然想起凤姐身体不太好,这几天也没过去看看。而且听说贾琏出门了,想着正好可以去和凤姐聊聊天。于是她叮嘱晴雯:“你好好在屋里待着,别都跑出去了,省得宝玉回来找不着人。”晴雯打趣道:“哎哟,就你一个人惦记着他,我们都是白吃饭不干活的。”袭人笑了笑,也没回应,就出门了。 袭人走到沁芳桥边,此时正是夏末秋初的时节,池塘里的莲叶新旧交错,红绿相间,显得有些零乱。袭人沿着堤岸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周围的景色。
突然,她抬头看到葡萄架下有个人拿着掸子在那里忙碌着,走近一看,原来是老祝妈。老祝妈看到袭人,满脸笑容地迎上来,说道:“姑娘今天怎么有时间出来逛逛啦?”袭人回答:“可不是嘛,我正要去琏二奶奶家看看。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老祝妈解释道:“我在这儿赶蜜蜂呢。今年三伏天雨水少,果子树上都生了虫子,好多果子被吃得坑坑洼洼的,掉了不少。姑娘你可能不知道,这马蜂可讨厌了,一串果子上只要被它咬破三两个,那破果子滴下的汁水落到好果子上,整串果子都会烂掉。你瞧,咱们说话这会儿没赶,就又落了好多蜜蜂。”
袭人说:“你就是不停地赶,也赶不完呀。你倒不如告诉买办,让他多做些小纱网口袋,给每串果子都套上一个,这样既通风,又能保护果子不被糟蹋。”老祝妈笑着说:“还是姑娘说得对。我今年才开始管果园,哪里知道这个好办法呢。”接着又笑着说:“今年果子虽然被糟蹋了一些,但味道还不错,不信摘一个给姑娘尝尝。”袭人严肃地说:“那可不行。
果子还没熟,本来就不能吃,就算熟了,也得先拿去供奉祖先,咱们可不能先吃。你在府里待了这么久,难道连这个规矩都忘了?”老祝妈连忙赔笑:“姑娘说得是。我看姑娘喜欢,才这么说,结果把规矩给忘了,我真是老糊涂了。”袭人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你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奶奶,可别带头坏了规矩就好。”说完,袭人便出了园子,前往凤姐的住处。
袭人一走到凤姐的院子里,就听见凤姐气冲冲地说道:“真是天理良心,我在这屋子里熬着,倒好像成了贼一样。”袭人听到这话,心里明白肯定有什么缘由,这时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于是她故意把脚步放重了些,隔着窗户问道:“平姐姐在屋里吗?”平儿连忙答应着迎了出来。袭人接着问:“二奶奶也在屋里吗?身体可大好了?”说着,她已经走进了屋子。 凤姐原本装作在床上歪着休息,看到袭人进来,脸上堆起笑容站了起来,说道:“好多了,让你惦记着。怎么这几天都不过我们这边来坐坐呀?”袭人回答道:“奶奶您身体不舒服,我本应该天天过来请安的。但又怕您身体不爽快,需要安静地休息,我们来了,反而吵得您心烦。”凤姐笑着说:“烦倒不至于。
宝兄弟屋里虽然人多,但主要还得靠你一个人照看他,你确实也离不开。我常听平儿说,你背地里总惦记着我,还常常问起我的情况。这就说明你很尽心了。”说着,凤姐让平儿搬了张杌子放在床边,招呼袭人坐下。 丰儿端上茶来,袭人微微欠身说:“妹妹你也坐下吧。”大家便开始闲聊起来。这时,一个小丫头在外间屋子,悄悄地对平儿说:“旺儿来了,正在二门上伺候着呢。”又听见平儿也小声地说:“知道了。
让他先回去,等会儿再来,别在门口站着。”袭人察觉她们有事要谈,又说了两句,便起身准备离开。凤姐说道:“没事就多坐坐,说说话,我还挺开心的。”随后吩咐平儿:“去送送你妹妹。”平儿答应着把袭人送了出来。袭人看到有两三个小丫头,都在那里大气不敢出,规规矩矩地伺候着。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自行离开了。 平儿把袭人送出去后,回来向凤姐禀报:“旺儿刚才来了,因为袭人在这儿,我让他先到外面等等。这会儿是马上叫他进来,还是再等等呢?请奶奶示下。”凤姐说:“叫他进来。”平儿赶紧让小丫头去传旺儿进来。这时凤姐又问平儿:“你到底是怎么听到那些话的?”平儿说:“就是刚才那个小丫头告诉我的。她说她在二门里头,听见外面两个小厮说:‘这个新二奶奶比咱们旧二奶奶还俊呢,脾气儿也好。’也不知道是旺儿还是谁,把那两个小厮吆喝了一顿,说:‘什么新奶奶旧奶奶的,还不快小声点,让里头知道了,割了你们的舌头。’”
平儿正说着,一个小丫头进来回禀:“旺儿在外面伺候着呢。”凤姐冷笑一声,说道:“叫他进来。”小丫头出去传达:“奶奶叫你进去。”旺儿赶忙答应着进了屋。 旺儿进来后请了安,在外面房间的门口垂手站立。凤姐说:“你过来,我问你话。”旺儿这才走到里间门旁站着。凤姐问道:“你二爷在外面弄了别的女人,你知不知道?”旺儿连忙打千儿回道:“奴才天天在二门上听差,怎么能知道二爷在外面的事呢。”
凤姐冷笑道:“你当然不知道。你要是知道,怎么不阻拦呢。”旺儿一听这话,知道刚才那些话已经传出去了,料想瞒不住,便又跪下说道:“奴才真的不知道。就是之前兴儿和喜儿在那儿乱说,奴才吆喝了他们两句。具体的内情,奴才实在不清楚,不敢胡乱回话。求奶奶去问兴儿,他经常跟着二爷出门。” 凤姐听了,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混账王八蛋!都是一伙的,以为我不知道呢。你先去给我把兴儿那个王八蛋叫来,你也不许走。等问清楚了他,回来再问你。好啊,好啊,好啊,这就是我用的好人啊!”
旺儿只得连声答应,磕了个头,爬起来出去叫兴儿。 此时兴儿正在账房里和小厮们玩耍,听说二奶奶叫他,先是吓了一跳,但也没想到是这件事败露了,赶忙跟着旺儿进来。旺儿先进去回禀:“兴儿来了。”凤姐厉声说道:“叫他进来!”兴儿听到凤姐这严厉的声音,顿时慌了神,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凤姐一见他,就说道:“好小子!你和你爷干的好事!你老实交代!”兴儿一听这话,再看看凤姐的脸色和两边丫头们的神情,早就吓得腿软了,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 凤姐说:“按理说,这件事我也听说和你关系不大。但你不早点告诉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要是老实说了,我还能饶了你;要是有一句假话,你先摸摸自己脖子上有几个脑袋!”兴儿吓得浑身发抖,朝上磕头道:“奶奶问的是什么事啊,奴才和爷办了什么坏事?”凤姐一听,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喝道:“打嘴巴!”旺儿刚要动手,凤姐又骂道:“你这个糊涂王八蛋!
让他自己打,还用得着你动手?一会儿你再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也不迟。”兴儿只好自己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十几个嘴巴。凤姐喊了声“站住”,问道:“你二爷在外面娶了什么新奶奶旧奶奶的事,你大概不知道吧?” 兴儿一听提到这件事,更加慌张了,连忙把帽子摘下来,在砖地上磕头,磕得咚咚响,嘴里说道:“只求奶奶饶命,奴才再不敢说一个字的谎话。”凤姐说:“快说!”兴儿直挺挺地跪起来回道:“这事一开始奴才真不知道。
就是有一天,东府里大老爷出殡,俞禄去珍大爷的庙里领银子。二爷和蓉哥儿到了东府,路上爷俩说起珍大奶奶那边的二位姨奶奶。二爷夸她们好,蓉哥儿就哄着二爷,说把二姨奶奶说给二爷。”凤姐听到这儿,使劲啐了一口,骂道:“呸!没脸的王八蛋!她算你哪门子的姨奶奶!”
兴儿赶忙又磕头说:“奴才该死!”他抬头看了看凤姐,不敢再说话。凤姐说:“说完了?怎么不说了?”兴儿这才又回道:“奶奶恕罪,奴才才敢接着说。”凤姐啐道:“放你的屁,这还什么恕不恕的。你给我好好往下说,肯定还有不少事呢。”兴儿又接着说:“二爷听了这话就很高兴。后来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就成真了。”凤姐微微冷笑道:“这还用说,你怎么会知道呢!你知道的那些事,说不定我都听烦了。
好了,说下面的事!”兴儿回道:“后来就是蓉哥儿给二爷找了房子。”凤姐急忙问道:“现在房子在哪儿?”兴儿说:“就在府后头。”凤姐“哦”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平儿,说:“咱们都跟死人似的。你听听!”平儿也不敢出声。
兴儿接着回禀道:“珍大爷那边给了张家好多银子,那张家收了钱之后就不再过问这事儿了。”凤姐听了,满脸疑惑地问道:“这事儿怎么又牵扯到张家李家了呢?”兴儿赶忙解释:“奶奶您有所不知,这二奶奶……”刚说到这儿,兴儿像是意识到说错话了,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这一举动倒是把凤姐给逗笑了,旁边的丫头们也都抿着嘴偷笑。兴儿顿了顿,思索了一下,说道:“珍大奶奶的妹子,原本从小就定了亲,男方姓张,叫张华,现在穷得几乎要去讨饭了。珍大爷给了他一笔银子,他就同意退亲了。”
凤姐听到这里,微微点了点头,转头对丫头们说:“你们都听见了吧?这小崽子,刚开始还说自己不知道呢!”兴儿又接着回禀:“后来二爷让人把房子裱糊了一番,就把二奶奶娶过来了。”凤姐追问道:“从哪儿娶过来的?”兴儿回答:“是从她老娘家抬过来的。”凤姐说:“好吧。”接着又问:“没有人送亲吗?”兴儿说:“只有蓉哥儿,还有几个丫头和老婆子,没其他人了。”凤姐又问:“你大奶奶没来吗?”兴儿说:“过了两天,大奶奶才拿了些东西过来探望。”凤姐冷笑了一声,转头对平儿说:“怪不得那两天二爷总是不停地称赞大奶奶呢。”
然后又把脸转向兴儿,问道:“谁在那儿服侍二奶奶呢?肯定是你吧。”兴儿赶忙磕头,却不敢出声。 凤姐又问:“前些日子说去那府里办事,想来办的就是这件事吧。”兴儿回答:“有时候是去办事,有时候是去新房子那边。”凤姐接着问:“那谁和二奶奶住在一起呢?”兴儿说:“她母亲和她妹子。昨天,她妹子自己抹脖子自尽了。”凤姐惊讶地问:“这又是为什么?”兴儿便把柳湘莲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凤姐听后说道:“这人还算运气好,省得做那有名无实的丈夫。”接着又问:“没有别的事了吗?”兴儿连忙说:“别的事奴才确实不知道。奴才刚才说的可都是实话,要是有一个字是假的,奶奶查出来尽管打死奴才,奴才也没有怨言。” 凤姐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又指着兴儿骂道:“你这个小崽子,真该打死。这种事有什么好瞒着我的?你以为瞒着我,就能在你那糊涂主子面前讨好,新奶奶就会疼你了?
要不是看在你刚才还有点害怕,不敢撒谎的份上,我非把你的腿砸折了不可。”说完,喝了一声:“起来。”兴儿磕了个头,才爬起来,退到外间门口,却不敢直接离开。凤姐又说:“过来,我还有话要说。”兴儿赶忙垂着手,恭敬地听着。凤姐嘲讽道:“你急什么,新奶奶还等着赏你什么好东西吗?”兴儿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凤姐接着说:“从今天起,你不许再到那边去。我什么时候叫你,你什么时候就得立刻到。要是敢晚一步,你试试看!出去吧。”兴儿连忙答应了几个“是”,退出门去。凤姐又叫道:“兴儿!”兴儿赶忙答应着又回来了。凤姐说:“快去告诉你二爷,就说我都知道了,行不行?”兴儿回道:“奴才不敢。”凤姐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出去透露一个字,小心你的皮!”兴儿连忙答应着,这才出去了。 凤姐又叫道:“旺儿呢?”旺儿连忙答应着跑过来。
凤姐直勾勾地盯着旺儿,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好旺儿,做得很好,去吧!要是外面有人敢透露一个字,就唯你是问。”旺儿答应着也出去了。 凤姐吩咐倒茶。小丫头们心领神会,都退了出去。这时,凤姐才对平儿说:“你都听见了吧?这事儿这样倒也好。”平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陪着笑脸。凤姐越想越生气,歪在枕头上,陷入了沉思。突然,她眉头一皱,想出了一个主意,便喊道:“平儿,过来。”
平儿连忙答应着走到跟前。凤姐说:“我觉得这件事就该这么办才好。也不用等你二爷回来再商量了。”至于凤姐到底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