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憨湘云醉眠芍药裀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2 / 2)

宝钗覆了一个“宝”字,宝玉想了想,就明白宝钗是在拿自己开玩笑,指的是自己佩戴的通灵宝玉,便笑着说:“姐姐拿我打趣,我可猜中了。说出来姐姐别生气,我射的就是姐姐名字里的‘钗’字。”众人问道:“这怎么解释?”宝玉说:“她说‘宝’,下面自然是‘玉’了。我射‘钗’字,旧诗里有‘敲断玉钗红烛冷’,这不就猜对了嘛。”湘云说道:“这用当下的事可不行,你们俩都该罚。”香菱急忙说:“这不只是当下的事,也是有出处的。”湘云说:“‘宝玉’这两个字可没有什么出处,不过是春联上可能会有,诗书典籍里可没有,这可算不得数。”

香菱说:“前几天我读岑嘉州的五言律诗,里面就有一句‘此乡多宝玉’,你怎么就忘了?后来我又读李义山的七言绝句,还有一句‘宝钗无日不生尘’,我还笑说他们两个的名字原来都在唐诗里呢。”众人笑着说:“这可把你问住了,快罚一杯。”湘云无话可说,只好喝了一杯酒。 大家继续玩着,该对点的对点,该划拳的划拳。因为贾母和王夫人不在家,没了管束,众人便尽情玩乐,大声喧哗,呼三喝四,喊七叫八。整个厅里,女子们穿着华丽的衣服,钗环晃动,热闹非凡,真是一片欢声笑语。玩了一会儿,大家才起身离席,稍微休息了一下。

忽然发现湘云不见了,大家都以为她到外面方便一下就会回来,谁知道越等越不见人影,派人到处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紧接着,林之孝家的带着几个老婆子来了。她们一是担心有正事要吩咐丫鬟们,二是怕丫鬟们年轻,趁着王夫人不在家,不听从探春等人的约束,肆意畅饮,有失体统,所以过来问问有没有什么事。探春见她们来了,就明白她们的来意,赶忙笑着说:“你们又不放心了,是来查我们的吧。

我们可没喝多少酒,不过是大家一起玩玩,用酒助兴而已,妈妈们别担心。”李纨和尤氏也笑着说:“你们去歇着吧,我们也不敢让她们多喝。”林之孝家的等人笑着说:“我们知道,老太太叫姑娘们喝酒,姑娘们都不肯多喝,何况太太们不在家,自然是玩一玩。

我们是怕有什么事,过来打听一下。而且白天时间长了,姑娘们玩了一会儿,也该吃点小点心补充一下。平日里姑娘们又不怎么吃杂七杂八的东西,现在喝了一两杯酒,要是不多吃点东西,怕伤着身体。”探春笑道:“妈妈们说得对,我们也正打算吃点东西呢。”于是回头吩咐丫鬟去拿点心。

两旁的丫鬟们听到探春的吩咐,赶忙跑去传点心。探春又笑着对林之孝家的等人说:“你们去歇着吧,或者去姨妈那儿说说话。我们一会儿就派人给你们送酒过去。”林之孝家的等人笑着回答:“不敢领受了。”又站了一会儿,才退了出去。平儿摸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的脸都热了,都不好意思见他们了。依我说,咱们就收场吧,别再惹他们过来,到时候就没意思了。”探春笑着安慰道:“没关系的,反正咱们又没真的喝很多酒,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说着,一个小丫头满脸笑嘻嘻地跑过来,兴奋地说:“姑娘们快去看看云姑娘,她喝醉了,为了图凉快,在山子后头的一块青板石凳上睡着了。”众人一听,都笑着说:“快别大声嚷嚷,别吵着她。”说着,大家都起身走过去看。

果然看到湘云躺在山石僻静处的一个石凳子上,睡得正香,四周的芍药花纷纷飘落,洒了她一身,满头满脸以及衣襟上都是散落的花瓣,显得红香四溢。她手中的扇子掉在地上,也有一半被落花掩埋了,一群蜂蝶闹哄哄地围着她飞舞,她还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当作枕头枕着。众人看了,既觉得可爱,又觉得好笑,赶忙上前去推她、扶她。湘云嘴里还在说着梦话,嘟囔着酒令: “泉香而酒冽,玉碗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 众人笑着推她,说道:“快醒醒,起来吃饭啦,这潮湿的石凳上睡觉会生病的。”

湘云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众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知道自己喝醉了。她原本是来这里乘凉、找个安静地方的,没想到因为多罚了两杯酒,身体娇弱不胜酒力,就睡着了,心里不禁觉得有些羞愧。她连忙起身,强撑着和大家一起回到红香圃中,洗了洗手脸,又喝了两杯浓茶。探春赶忙让人把醒酒石拿来给她含在嘴里,一会儿又让她喝了一些酸汤,湘云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随后,众人挑选了几样果菜让人给凤姐送去,凤姐也回送了几样过来。宝钗等人吃过点心后,大家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在外面赏花,有的扶着栏杆观鱼,各自找自己喜欢的事情做,说说笑笑,热闹非凡。探春和宝琴下起了棋,宝钗和岫烟在一旁观棋。林黛玉和宝玉则在一丛花下,小声地说着悄悄话,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这时,只见林之孝家的带着一群女人和一个媳妇走了进来。那个媳妇满脸愁容,连厅都不敢进,只走到阶下,就朝上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探春正因为下棋时一块棋受到了对方的攻击,算来算去,即使能得到两个“眼”,也会损失重要的棋子,所以两眼紧紧地盯着棋盘,一只手伸在棋盒里,不停地抓弄着棋子思考对策,林之孝家的站了半天,探春因为回头要茶时才看见她们,便问道:“出什么事了?”林之孝家的指了指那个媳妇说:“这是四姑娘屋里小丫头彩儿的娘,她是在园子里伺候的人。她嘴巴很不老实,我刚才听见了就问她,她说的话我都不敢回禀姑娘,依我看,得把她撵出去才行。”探春问道:“怎么不回禀大奶奶?”

林之孝家的回答:“刚才大奶奶去厅上姨太太那里了,我正好碰见她,已经回禀清楚了,她让我来回禀姑娘。”探春又问:“那怎么不回禀二奶奶?”平儿在一旁说道:“不用回二奶奶了,我回去说一声就行了。”探春点了点头,说:“既然这样,那就先把她撵出去,等太太回来了,再做定夺。”说完,探春又继续下棋。林之孝家的便带着那个媳妇离开了。 黛玉和宝玉站在花下,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黛玉便说道:“你们家三丫头倒是个懂事的人。虽然让她管了些事,但她一步都不敢多走,做事很有分寸。

换了别人,早就作威作福了。”宝玉说:“你不知道,你生病的时候,她做了好几件事呢。这园子也分给人管理了,现在谁也不能多掐一根草。她还废除了几件不合理的事,专门拿我和凤姐姐做例子来约束别人。她可是个心里很有算计的人,可不只是懂事乖巧而已。”黛玉说:“这样才好,咱们家里的花费也太大了。我虽然不管事,但平时闲下来,替你们盘算过,家里是出的多进的少,现在要是不节俭,以后肯定会入不敷出的。”宝玉笑着说:“管它以后怎么样,反正也不会短了咱们两个人的用度。”黛玉听了,转身就往厅上找宝钗说笑去了。

宝玉正准备走的时候,袭人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小连环洋漆茶盘,里面放着两杯新泡的茶,袭人问道:“黛玉往哪里去了?我看你们俩半天没喝茶,特意泡了两杯送过来,她又走了。”宝玉说:“那不是她嘛,你给她送去吧。”说着自己拿了一杯。袭人便端着那杯茶去送,正好看到黛玉和宝钗在一起,可只有一杯茶,袭人便说:“哪位渴了哪位先接过去,我再去倒。”宝钗笑着说:“我倒不渴,只要一口漱漱口就行了。”

说着先拿起茶喝了一口,把剩下的半杯递给了黛玉。袭人笑着说:“我再去倒一杯。”黛玉笑道:“你知道我这病,大夫不让我多喝茶,这半杯就够了,难为你还想着我。”说完,黛玉把半杯茶一饮而尽,放下了杯子。袭人又过来接宝玉喝完的茶杯。宝玉问道:“这半天没见芳官,她在哪里呢?”

袭人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刚才还在这里和几个人斗草呢,这会儿却不见了。” 宝玉听了,连忙回到房间,果然看到芳官脸朝里睡在床上。宝玉推了推她,说道:“别睡啦,咱们到外面去玩,一会儿就该吃饭了。”芳官嘟囔着:“你们吃酒都不理我,让我闷了半天,我不来睡觉干什么。”宝玉把她拉起来,笑着说:“咱们晚上在家里再吃酒,等会儿我让袭人姐姐带你到桌上一起吃饭,怎么样?”芳官说:“藕官和蕊官都不去,就我一个人在那儿也没意思。

而且我也吃不惯那些面条子,早上也没好好吃。刚才我饿了,已经告诉柳嫂子,让她先给我做一碗汤,盛半碗粳米饭送过来,我就在这儿吃了就行。要是晚上吃酒,可别让人管着我,我要可劲儿地吃,吃个够才行。我以前在家里,能喝二三斤好惠泉酒呢。

这几年学了唱戏,他们说怕坏了嗓子,我都没怎么闻过酒味了。今天我可要好好解解馋。”宝玉笑着说:“这有什么难的,肯定让你如愿。”

正说着,柳家的果然派人送来了一个食盒。小燕接过食盒,揭开盖子一看,里面有一碗虾丸鸡皮汤,还有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制的胭脂鹅脯,另外一碟里放着四个奶油松瓤卷酥,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色泽碧绿的绿畦香稻粳米饭。小燕把食盒里的饭菜放在桌上,然后跑去拿了小菜和碗筷过来,给芳官盛了一碗饭。芳官看了看,皱着眉头说:“这么油腻,谁吃得下这些东西。”

于是她只把汤泡在饭里,吃了一碗,又挑了两块腌鹅肉,就不再吃了。宝玉闻着饭菜的香味,觉得比平常的味道还要好,就拿起一个卷酥吃了起来,接着又让小燕也盛了半碗饭,泡着汤吃。小燕吃了之后,也觉得十分香甜可口,她和芳官都开心地笑了。吃完后,小燕准备把剩下的饭菜交回去。宝玉说:“你把剩下的吃了吧,如果不够,再去要一些。”小燕说:“不用再要了,这些就够了。

刚才麝月姐姐拿了两盘子点心给我们吃,我再吃这些,已经很饱了,不用再吃了。” 说完,小燕就站在桌旁,把剩下的饭菜都吃光了,还特意留下两个卷酥,说道:“这两个卷酥我要留给我妈吃。晚上要是有酒喝,给我两碗酒就行。”宝玉笑着说:“原来你也喜欢喝酒啊,那咱们晚上痛痛快快地喝一场。你袭人姐姐和晴雯姐姐酒量也不错,平时也想喝,只是不好意思。今天大家都放开了喝。还有一件事,我本来想嘱咐你,结果给忘了,现在才想起来。以后芳官就全靠你照顾了,她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就提醒她,袭人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这么多人。”

小燕说:“我都明白,您就放心吧,不用操心。不过,五儿的事情怎么办呢?”宝玉说:“你去跟柳家的说,明天直接让五儿进来,等我跟她们说一声就可以了。”芳官听了,笑着说:“这倒是件要紧事。”小燕又叫了两个小丫头进来,伺候着洗手倒茶,自己则收拾好碗筷,交给婆子,然后也洗了手,就去找柳家的了。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宝玉随后走出房间,准备再去红香圃找姐妹们,芳官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毛巾和扇子。刚出了院门,就看见袭人、晴雯二人手挽着手走了回来。宝玉问道:“你们干什么去了?”

袭人说:“饭已经摆好了,等你回去吃饭呢。”宝玉便笑着把刚才自己吃饭的事情告诉了她们俩。袭人笑着说:“我说你就像猫儿一样,闻到好吃的就来劲了。总是觉得别人碗里的饭香。不过,就算这样,你也该上去陪大家吃点,多少应个景儿。”晴雯用手指戳了戳芳官的额头,说道:“你这小狐媚子,怎么找个空就跑去吃饭了,还和宝玉约好了似的,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袭人赶忙解释道:“不过是偶然碰到的,说约好了,那可没有的事。” 晴雯接着说:“既然这样,那我们都没用了。明天我们都走了,让芳官一个人伺候你就够了。”袭人笑着说:“我们都走了行,可你走不了。”晴雯说:“我可是第一个要走的,我又懒又笨,脾气也不好,没什么用。”

袭人笑着说:“要是哪天孔雀褂子再烧个窟窿,你走了谁会补啊。你别跟我胡搅蛮缠的,我让你做点什么,你就懒得出奇,横针不拈,竖线不动。又不是我自己的私活麻烦你,反正都是宝玉的东西,你就是不肯做。怎么我才出去几天,你就病得七死八活的,还一夜不睡觉给他把衣服补好了,这又是什么道理?你倒是说说,别光在那儿装傻充愣、冲我笑,这可当不了什么。”大家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厅上。这时薛姨妈也来了,众人按照顺序坐下吃饭。宝玉只是用茶泡了半碗饭,象征性地吃了一点。不一会儿,大家都吃完了,一边喝茶一边闲聊,还时不时地开开玩笑。 在外面,小螺、香菱、芳官、蕊官、藕官、荳官等四五个人,在园子里玩了一圈,各自采摘了一些花草,用衣襟兜着,然后坐在花草堆里玩起了斗草的游戏。这个说:“我有观音柳。”那个就说:“我有罗汉松。”

又一个说:“我有君子竹。”另一个接着说:“我有美人蕉。”这个又道:“我有星星翠。”那个马上回应:“我有月月红。”这个又喊:“我有《牡丹亭》上的牡丹花。”那个不甘示弱:“我有《琵琶记》里的枇杷果。”荳官则说:“我有姐妹花。”大家一时都想不出别的了,香菱便说:“我有夫妻蕙。”荳官听了,疑惑地说:“从来没听说过有夫妻蕙。”香菱解释道:“一支花箭上开一朵花的是兰,一支花箭上开几朵花的就是蕙。凡是蕙,如果有两枝,上下结花的叫兄弟蕙,两枝并头结花的就是夫妻蕙。我这枝就是并头的,怎么不是夫妻蕙呢?”

荳官被说得无话可说,于是站起来,笑着说:“照你这么说,要是这两枝一大一小,那就是老子儿子蕙了。要是两枝背对着开的,那就是仇人蕙了。你家汉子都走了大半年了,你是不是想夫妻了?就扯上蕙也有夫妻,羞不羞啊!”香菱听了,脸一下子红了,急忙起身要去拧荳官,一边笑骂道:“你这个烂嘴的小蹄子!满嘴胡言乱语的。等我起来不打死你这个小蹄子!” 荳官见香菱要过来,哪里肯让她起身,连忙把她压倒在地。

然后回头笑着央求蕊官等人:“你们快来,帮我拧她这个胡诌的嘴。”两个人就在草地上滚作一团。众人在一旁拍手大笑,说:“不得了啦,那儿有一洼水,可惜要弄脏她的新裙子了。”荳官回头一看,果然旁边有一汪积水,香菱的半条裙子都被弄湿了。荳官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赶忙松开手跑开了。

众人笑得停不下来,怕香菱找他们算账,便笑着一哄而散。 香菱起身低头一看,裙子上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绿水。她正恨骂个不停,恰巧宝玉看到她们在斗草,也找了些花草过来凑热闹,忽然看见众人都跑了,只剩下香菱一个人低头摆弄着裙子,便问道:“怎么都散了?”

香菱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我有一枝夫妻蕙,她们不懂,反而说我瞎编,结果就闹起来了,还把我的新裙子弄脏了。”宝玉笑着说:“你有夫妻蕙,我这里正好有一枝并蒂菱。”嘴里说着,手里真的拿着一枝并蒂菱花,又把那枝夫妻蕙拿在手里。香菱着急地说:“什么夫妻不夫妻,并蒂不并蒂的,你快看看我的裙子。”

宝玉低下头仔细一瞧,不禁轻呼了一声,说道:“怎么就把裙子拖到泥里去了呢?真可惜这石榴红绫的料子,最是容易脏,沾上污渍就很难清洗干净了。”香菱解释道:“这裙子是前几天琴姑娘带来的。姑娘做了一条,我也做了一条,今天才第一次穿上身。”宝玉跺了跺脚,惋惜地叹道:“要是在你们家,一天糟蹋一百件这样的裙子也不算什么。可这裙子一来是琴姑娘带来的,你和宝姐姐每人就只有这么一件,她的还好好的,你的却先弄脏了,这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嘛。二来姨妈老人家向来爱唠叨,就算没出什么事,我还常听她说你们不懂得过日子,只知道糟蹋东西,不晓得珍惜福气。要是让姨妈看见了你这弄脏的裙子,又得唠叨个没完没了。”

香菱听了宝玉这番话,不但没有不开心,反而觉得说到了自己心坎上,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你说得太对了。我虽然也有几条新裙子,但都和这条不一样。要是有一样的,赶紧换上,也就没这烦恼了。先不管这些了,以后再说吧。”宝玉连忙说:“你可千万别乱动了,就站在这儿别动最好,不然连小衣儿、膝裤和鞋面都要被拖脏了。我有个主意:袭人上个月做了一条和你这条一模一样的裙子,她因为在守孝,现在也不能穿。我把那条裙子拿来送给你,你把这条脏的换下来,怎么样?”香菱笑着摇头拒绝道:“这样不太好吧。

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恐怕会不太好。”宝玉劝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等他们守孝期满了,你要是想送她别的东西,难道还不许送吗?你要是这么顾虑,可就不像你平时的为人了!而且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就是告诉宝姐姐也没关系,只是怕姨妈老人家知道了会生气罢了。”香菱仔细想了想,觉得宝玉说得有道理,便点头笑道:“那就这样吧,可别辜负了你这番心意。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一定要让她亲自把裙子送过来啊。” 宝玉听香菱同意了,心里欢喜得不得了,连忙答应下来,匆匆忙忙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低头暗自寻思:“香菱这么好的一个人,却没了父母,连自己原本姓什么都忘了,被人拐了出来,偏偏又卖给了薛蟠这么个蛮横无理的人,真是太可怜了。”又想起前几天平儿的事也是出乎意料,今天这件事更是意外中的意外。宝玉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房间,拉过袭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告诉了她。 香菱平日里为人善良,大家都很怜爱她。

袭人本来就是个大方的人,而且和香菱一直交情很好,一听这件事,马上打开箱子,把裙子取了出来,折叠好,跟着宝玉一起去找香菱,此时香菱还站在原地等着呢。袭人笑着说:“我说你也太淘气了,非要闹出点事来才罢休。”香菱的脸一下子红了,笑着说:“多谢姐姐了,谁知道那些促狭鬼这么坏,故意使坏。”说着,接过裙子,展开一看,果然和自己那条一模一样。然后她让宝玉背过身去,自己双手交叉在身前,把脏裙子解下来,换上了袭人带来的这条新裙子。袭人说:“把这条脏裙子交给我拿回去吧,收拾干净了再给你送来。你要是拿回去,被别人看见了,肯定会问东问西的。”香菱说:“好姐姐,你拿回去随便给哪个妹妹都行。

我有了这条新裙子,这条脏的就不要了。”袭人笑道:“你可真大方。”香菱赶忙又行了万福礼,向袭人表示感谢,袭人拿着脏裙子就离开了。 香菱看到宝玉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地上挖了个坑,先捡了些落花铺在坑底,然后把刚才的夫妻蕙和并蒂菱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又用落花把它们盖住,最后才把土填回去,把地面弄平整。香菱拉着宝玉的手,笑着说:“你这是在做什么呢?怪不得大家都说你就爱做些鬼鬼祟祟、让人肉麻的事。你看看,你的手都弄得满是泥巴,还不快去洗干净。”

宝玉笑着站起身来,去洗手了,香菱也转身准备离开。两人已经走出了好几步,香菱又突然转过身,叫住了宝玉。宝玉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事,两只沾满泥巴的手也没顾得上擦,笑嘻嘻地转过身问道:“怎么了?”香菱只是一个劲儿地笑。这时,香菱身边的小丫头臻儿走过来,说:“二姑娘找你有事说话呢。”香菱这才对宝玉说:“裙子的事,你可千万别跟你哥哥说啊。”说完,就转身走了。宝玉笑着自言自语道:“我又不是疯了,怎么会往虎口里探头儿去呢。”说着,也回去洗手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