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清的剑阵在第一时间就用了出来,密集的剑雨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幻化出原型的秋十三娘在岩壁上飞速地爬了起来,织出了了一张七彩的网,挡住了落下的剑,不过这些蛛网撑不了太久就会出现破洞,所以秋十三娘只能不停地修。爬在天上的秋十三娘碰不到,所名山剑派这边除了李长清外所有的人都把目标指向了另一个庞然大物,那就是同样现出原形的右长林。
大多数的宝光落在右长林的身上都没办法攻破他长长的毛发,但人的智慧总是无穷的,很快的他们就将攻击集中在一起,多道不起眼的光束汇聚在一起终于让右长林受了伤。
右长林低声啼鸣着,随后身上的毛发甩动起来,从那长毛下面竟冒出了道道水柱,这些水柱很快就把右长林整个包了起来,不仅如此,喷涌出的水流很快就形成了山洪,冲向了山谷里的人。
不少名山弟子纷纷拔地而起,希望以此来躲过奔涌的山洪,但右长林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巨大的水球跳起,哪里有人他就冲向哪里,滔天的巨浪从水球里翻涌而出,从上到下的浇在这些飞起的人身上,如此澎湃的力量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一个又一个的被卷进这倒灌的浪潮里。
越来越多的水从天上洒了下来,名山的山谷就像是在海里挖的一个深坑,在天上的水顷刻间就完成了倒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无一幸免的被这场惊世骇俗的海啸卷了进去。
战场的正中心则是李长清与苏姐姐,两人纠缠在一起,耀眼的剑光绵密不绝,所过之处山崩地裂。
在二人的淫威下,名山山脉不断地崩塌,中间的盆地越来越大,可盆地里的水平面却长得更快,终于漫过了山头,在一处决了堤,滔天巨浪卷着里面的一切东西从破了山崖出喷涌而出,眨眼间就在蜿蜒的山峰之间形成了一条江。
在江水里挣扎的除了名山弟子外还有扛着无月明带着董衔蝉的长孙无用,他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水流卷的晕头转向,幸亏他身上的宝贝够多,才让他们三个不至于被难以预测的湍流绞成碎片,但死不了不代表活得好,长孙无用没抵抗多久就被快要混成浆糊的脑子和不停翻涌的肠胃打败了,晕头转向间吐得稀里哗啦,眼瞅着就要背过气去,一只手揪着他的脖领子把他拎了出来,随后向天上飞去,最终落在了这片湖水边缘的一处高山上。
把长孙无用捞出来的自然是清醒过来的无月明,他身上破了的衣服早就被水流冲掉了,身前的伤好了又没好,李长清留下的剑意不停的灼烧着他的肉体,让这些伤口不停地在愈合和裂开之间循环。
他一手拎着长孙无用的脖领子,另一边的肩头趴着被水浇成落汤鸡的董衔蝉。
无月明丢下了长孙无用,对跳下他的肩头,在地上甩着水的董衔蝉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别提了,掌柜的突然把我们叫在一起开了个大会,但在会上也没说什么,就说要去山外面救人,问我们去不去,右木匠从来都是掌柜的说什么他做什么,自然答应了,十三娘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外面看看,自然是愿意的不能再愿意了,可我就是个账房先生,啥也不会,自然是不愿意了。”
“那你怎么还是来了?”无月明问道。
“十三娘怎么会放心让我一个人待在山庄呢?”董衔蝉没好气地说着。
“右前辈怎么会是一只巨猿呢?”无月明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面前的湖面里那头巨猿就像是只玩水的顽猴一样在水里扑腾。
“什么巨猿,他是一头长右,右长林,林长右,这不是很明显吗?”
无月明咧咧嘴,红莲山庄还真没几个正常人,或者说连人都没有几个。
他站在山顶上四处张望着,突如其来的洪水让场面变得混乱,却让战局变得清晰,还能有一战之力的都奔着右长林去了,没有能力自保的都被水流卷携着冲向了下游,这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去哪里。
从名山决堤口流出的河水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踩着滔滔江水逆流而上,正是提前赶回来的李长行。
无月明远远看到了李长行,回头看了长孙无用一眼,从山崖上跳了下去,顺着水流挡在了李长行的跟前。
李长行停下了脚步,目光从天上的苏姐姐和李长清身上落了回来,停在了无月明身上,他记得这张面具,甚至无月明现在的模样都和那时候的差不太多,一样赤裸着上半身,一样留着血水的伤口,只是那时是盟友,这时是敌人。
李长行拔出了剑,对无月明说道:“道友,我与你无冤无仇,还请你不要挡我的路。”
无月明指了指自己的面具,“我是水云客,收钱办事。”
“有人出钱请你来挡我?”
“严格的说,挡你是买一赠一送的那个。”
李长行攥紧了手里的剑,脾气再好的人遇到这样的挑衅也不会无动于衷,“哦?我倒想问问买的那个花了多少钱。”
“一柄满月刀,几柄半春刀。”
“这就够了?”
“不够吗?”
“我觉得不够。”伴随着李长行声音一起赶到的还有他手里的剑。
无月明摊了摊手,“至少在我这是够的。”
一柱柱冰锥从水面上钻了出来,直刺李长行。
坐以待毙一向不是无月明的风格,他更喜欢的是正面对抗。
这些冰锥自然挡不住李长行,在他手中的剑光中重新化为了水汽。无月明没指望这些小法术可以伤到李长行,他抓住其中一个冰锥,以锥为剑,刺向了李长行。
两道剑光撞在了一起,无月明手里的冰锥并没有坚硬到可以和李长行手中的剑硬碰硬,如意料之中地那样化为了碎片,但李长行的笑容刚刚出现在脸上,就看到无月明矮下了身子,握着冰锥的右手变掌为拳,绕过了他手里的剑,奔向了他的下巴。
炽热的火焰从无月明的拳头上炸开,将李长行掀飞了出去,锋利的冰锥再次从湖面上升起,刚好立在李长行落下的位置。
在空中的李长行强忍着眩晕,挥出了剑,刺向他的冰锥被崩裂成了碎块,可他没来得急松口气,湖面上突然起了一阵妖风,碎裂的冰块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调转了方向乘着妖风飞向李长行。
躲不及的李长行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无数的冰锥落在湖面上,将湖水冻成了冰。
躲在冰层下的李长行以为自己暂时安全了,却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温暖,与他面前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在水中本能地回过头去,却看见了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具,那面具上的笑容就像是在嘲笑着他的无能,可他还不及做什么感想,就看到二人中间出现了一个泡泡,还有泡泡中跳动着的黑色火焰。
刹那之后,二人之间的水泡瞬间膨胀,炽热的蒸汽在冰面下爆开,正中央的李长行像是射出去的烟花,撞碎了冰面飞向了空中,黑色的火焰像是一条饿极了的毒蛇,追上了李长行,二者撞在一起,像是烟火一样完成了华丽的盛放,随后变成纸盒子的李长行从空中落下,掉进了湖水中。
重新站在冰面上的无月明没有在意掉下来的李长行,而是看向了天上,在战场的另一边,属于苏姐姐的战斗也到了尾声。
李长清的剑阵在右长林的洪水出现之后就失去了作用,随着水平面不断地上涨,秋十三娘也没了活干,但第一次出远门的她兴奋不已,在山间跑来跑去,像是个对这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
李长清和苏姐姐没了落脚的地方,打着打着也飞到了天上,但一番交战之下,李长清已经落入了下风。
这些年来李长清在闭关苦修,可苏姐姐也没有闲着。
苏姐姐抓住了空档一剑斩在了李长清的胸口,中剑的李长清没有和想象中一样鲜血洒满胸膛,而是多了好几个影子出来,像是有数个李长清争抢着这具肉身的所有权一样,这些影子不断地在李长清的脸上闪现,让他的表情时而喜悦,时而惶恐,时而张狂,时而怯懦,时而悲伤,时而癫狂,他丢了手里的剑,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
在一阵对自己的咒骂中李长清突然挥掌拍向了自己的脑袋,那些想要跑出来的影子终于消失了,可他的嘴角也流出了鲜血,灰白的长发散乱在脑后,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
相反苏姐姐就要好的多,白衣胜雪,不染一尘。
“我只问你一件事。”苏姐姐放下了手里的剑,淡淡地看着李长清,“有没有为屠嗔痴的死后悔过。”
李长清攥紧了手中的剑,沉默了良久之后才说道:“他于牌楼前自刎是他自己的决定,要后悔的也该是他自己。”
苏姐姐长叹一声,“你难道不知道他从未想过做掌门吗?”
“人心隔肚皮。”
“他都死了,你还要他怎么样?你们人就是这样,总是把自己的念头强加在别人身上,自己想要,就以为别人也想要,至少会说服自己别人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只有这样你们才会心安,只有别人和你一样下作的时候,你才不会在对他们动手的时候心怀愧疚?”
“你一只狐妖又懂什么?凭什么高高在上地指责我们的不是?你们只要活下去就会获得力量,可我们呢?你知道为了这修为,为了这地位,为了这名声我付出了多少吗?他凭什么轻而易举地就要从我手里丢走?就凭他天赋高,就凭他受师傅喜欢?那我这百年的努力又算什么?”
李长清怒目圆睁,全然没有掌门的风骨。
“所以呢?名山剑派这百年来可有长进?可有从平庸变得杰出?或许这一点变化需要的不是刻苦的努力,而是那一点天分呢?”
“那我们呢?我们这些人修行的意义又在哪里?”李长清凌空往前踏了一步,破烂的衣衫在罡风中呼啦作响。
苏姐姐看了看李长清没有回答,对着远处招了招手,在群山之间玩得正欢的秋十三娘恋恋不舍地爬了回来,执着于水淹名山的右长林也终于停了手,只是这名山将来要改个名字叫名湖了。
苏姐姐收起了剑,转身离去,悠悠的声音很久之后才传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但或许是为了修得一颗接受自己平庸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