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杰和吴品透露的消息,加上刚刚众人对土木之变前种种异常迹象分析,各人心中均隐隐猜测,土木之变(注:《明史》确实将土木堡之变称为土木之变)恐怕真有惊天阴谋。
“今日闲谈之事,万勿外传。”申式南道:“若真有隐情,我等恐有性命之忧。”
众人各自点头,神色凝重。
“咱们说说后面的事吧。”申式南道:“首先,我离任之事,无需送别,也不要张扬。我与樟落悄悄出城,其余人马城外会合。其次,谭海,你让人去请马哈省来一趟,朝廷来人,肯定瞒不过马哈省。有些事我得和马哈省说清楚。”
“我的意思是,我离任的消息,尽量瞒着百姓,能瞒多久瞒多久。”申式南接着道:“再次,在座各位,不管是当官的,还是经商的,我走之后,一切照旧。各司要建立自己的书院,先生可以从山河书院抽调支援。尤其是戏班,还要扩大,进乡入镇公演还要更频,戏目也要更多。”
“不要怕花钱,商队赚来的钱,就是要用在这些地方。只有让更多百姓觉得大明好,云南诸司才能顺利改土归流。”申式南又道:“只有诸司真正成为我大明一隅,大明南疆才会永得安宁。”
第二天是腊月廿九,申式南和钱樟落简单装扮后,申固骑在他脖子上,三人在阿瓦城里瞎逛。申陌还小,就留在家里,由薇儿带着,在顾三嫂家和几个小朋友一起玩。
这四年来,申式南始终在三府六慰之间跑来跑去,极少有空闲时间陪钱樟落和两个孩子。这都还是三个宣抚司和一个孟养司,以及一个永宁府没亲自去,而是委任他人代为巡狩,要不然他更是一刻没空。
尤其是孟养司,申式南常常懊悔不已。
如果他能快一点进孟养司,说不定就不会有第三次征讨麓川。而如果没有十五万大军深陷麓川,就不会有军资粮草耗空国库,就不会征发数十万徭役运粮。
如果不是国库空虚,朱祁镇可能不会急着去巡边查账,即使要巡边查账也会带上更多精锐兵马。
如此推想,可能就不会有土木之变,那朱祁镇就会有更多时间解决府库和粮仓顽疾,而申式南也会继续得到朱祁镇的支持,一鼓作气,克复交趾。
最主要的是,弟弟申佑也就不会以二十五岁的稚嫩身子捐躯土木堡。
如今,后悔也晚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的局面。
逛着逛着,申式南突然发现前面有个身影挺像马哈省。他暗中观察了一下,那人四周果然有两个团练兵和两个马哈省的亲兵,这下终于确认是马哈省了。
申式南没声张,悄悄靠上去。见马哈省穿了一身汉人的直裰,手摇折扇,正在与两个汉子说话。
“冬瓜苦瓜,你两个不是恨不得杀了汉人吗,怎么今天穿了一身汉人的衣服?”马哈省问。
“别乱说,我媳妇天天跟汉人做生意,我们怎么会恨汉人呢?”木瓜道。
“就是。你不是宣慰使吗,怎么也穿了汉人的衣服?”苦瓜问。
“我……我这是想办点年货,怕汉人宰客。”马哈省本来想说微服私访,一想那两憨货也不懂,索性随便找了个借口。
申式南听了想笑:你堂堂宣慰使,什么时候需要你亲自办年货了?
“你想多了。巡抚大人和同知大人铁面无私,谁敢欺客,准被你们宣慰司罚得倾家荡产。”苦瓜道。
“呵,你这汉话跟谁学的?连铁面无私都知道。不对啊,为什么我就不铁面无私呢?”马哈省问。
“对哦,你是宣慰使,村里人和那些唱戏的,说书的,只说你爱民如子,没人说你铁面无私。”木瓜挠了挠头,问:“爱民如子是什么意思?”
马哈省乐了,刚想开口,就听一个妇人吼道:“老鸹啄(方言读作lǎo wá zhuǎ)尼,让你俩买个陀螺绳,半天不见人,掉茅厕(方言读si)给是?”
妇人正是欧阳东篱,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她家占尽地利,官话和方言都学了不少。
“买……买好了,在这呢不是。”木瓜道。
“碰到个老熟人,说几句话呢。还记得他不?”苦瓜让开身子道。
欧阳东篱看了几眼,问:“是你?你真是宣慰使大人?”
马哈省收起折扇,点了点自己胸口,笑道:“是我,如假包换。”
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个小孩,马哈省笑道:“你这是一家六口人都来了?明年得是一家七口了吧?”
欧阳东篱听了,脸色一红,道:“你是宣慰使大人,又是长辈,这大过年的,也不表示表示?”
马哈省恍然大悟,连忙道:“有理,有理。来来来,这是爷爷给你们的压岁钱。”
说着,掏出一个绣着花鸟的布囊,数出一把铜钱,连同欧阳东篱怀里的那个,三个小孩每人给了十六文钱。
这边的习俗,认为六是吉利的数,下聘礼什么的,都是尾数带六。
申式南看他这阵势,顿时乐了,没想到马哈省还准备得挺充足的。
“过年好。谢谢爷爷。”那两个年纪稍大的孩子,在得到母亲的首肯后,欢天喜地接过铜钱。
马哈省也很开心,这几个人没把他当作大官,让他觉得心里怪怪的,又暖暖的。
“这时节,你们买陀螺绳干嘛?”马哈省随口一问。
“当然是打陀螺了。我媳妇明年要拿缅甸司陀螺赛的冠军。过年又没什么事,我们村里天天打比赛。”苦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