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畅游之后,众人登上湖心的舒啸楼。陈子履早已在此安排了文房四宝,供客人挥毫以便留下墨宝。
见众人尽兴,陈子壮觉得时机成熟,对刘大霖说:“孟良,好久未曾如此畅快地吟诗唱和了,今日真是酣畅淋漓啊,只可惜……”
刘大霖见他话未说全,似有他意,便问:“集生欲言又止,可有难言之隐?”
“可惜未闻天籁之音……”陈子壮略带遗憾地说。
“这有何难?集生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愿弹奏一曲,我等求之不得。”刘大霖道。
陈子壮道:“我知城内有名琴两张,一曰绿绮台,乃唐朝初年所制,曾为我朝武宗御琴;一曰南风,乃宋理宗旧物。若有此二琴弹奏,亦不枉今日相聚一场。”
“哦?秋涛莫非是要我等去寻这两张名琴来才肯献技?”姚钿打趣地问。
“非也,非也!”陈子壮道,“此二琴本为我一忘年小友所有,若在平日,借来便是。只是琴主如今身陷囹圄,我心中焦躁不安……”
刘大霖这就明白了,绕了一圈,看来是有事相托,便问:“不知小友姓名,所犯何事?”
陈子壮道:“邝露,字湛若,自幼跟随憨山大师读书,其从兄追随袁督师阵亡于辽东战场,乃是忠义之家。湛若昔年曾开罪于南海县令黄熙胤,远遁他乡多年,不久前才返回家乡。前日于南海学宫中偶遇黄熙胤,黄熙胤辱其兄长,遂发愤殴之,因此被澳洲警察扣了。”
“原来如此,集生莫急,小友所犯之事并非重罪,当无大碍。”刘大霖在临高多年,对元老院的法律体系还算了解。黄熙胤既无官身,也非干部,按元老院的法律,殴打他人若未致人严重伤害,也就是受点治安处罚,拘留几日再罚点钱,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陈子壮道:“孟良有所不知,湛若与黄熙胤本就有嫌隙,黄熙胤如今虽不是澳洲人的官,但听闻他是自愿投靠澳洲人的,做了南海县令的参议,南海新任张县尊乃是真……真正的澳洲人,黄熙胤日日与他相见,我是担心黄熙胤挟私报复,小友恐遭不测。”
刘大霖沉思片刻,道:“可还有其他隐情?”
“这……”陈子壮略微一顿,道:“孟良心思缜密,凡事都瞒不过你,确有他故。当日湛若还在尊经阁墙上赋感怀诗一首,言语不甚合时宜。”
这下刘大霖倒有点拿捏不准了,虽然元老院在琼州的时候并未搞什么文字狱之类的幺蛾子,向来也不屑于跟明朝士子辨经,但入主广州之后也拿不少士绅开了刀,理由倒是名正言顺,偷税漏税、采生折割,以澳洲人的性子,是绝容不下的。至于“反诗”,若是硬要惩处不老实的前朝余孽,也不是不可以。说白了还得看元老院内的政治态势。
不过为了安陈子壮的心,刘大霖还是劝慰道:“集生莫急,以我对元老院的了解,元老院向来依法治国,不至于因言获罪。”
“那就有劳孟良了。”陈子壮拱手道。
“集生言重了,我自当尽力。”刘大霖道。
他忽然想起了张枭在“仇敌克星”号上对他说的话,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又道:“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还是何吾驺圆滑,道:“我等都是桑梓兄弟,孟良有话自然是为我等着想,不妨直言。”
刘大霖道:“在场诸位俱是世受前朝皇恩之人,众位兄长赤心仍向大明,乃应有之义,本无可厚非。但依弟之见,大明朝如今日薄西山,是气数已尽。众位兄长虽念及前朝恩情,不愿为元老院效力,弟只愿众位兄长莫与之为敌。此即黎民之幸,苍生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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