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草问道:“城内需不需要进行收网?”
午木道:“暂时不动,会匪流动性很强,在追杀徐桐失败后,铁梁寺早已人去山空,城内现在是一步死棋, 与城外没有互动,现在敌暗我明,消息来源较为单一,我们需要尽可能的扩展情报来源,留着这钓饵就可能钓上鱼来,他们早晚会联络梁存厚, 何况打梁家, 其他家要不要打?打掉城外的爪牙,城内不过是板上鱼肉, 如果菜肴可以更丰盛,我不介意晚饭迟开一会。”
京师,紫禁城
乾清宫,内庭最大的殿宇,面阔九间,进深五间,灰白的光影自宝座后的窗格映入,斑驳的洒落在殿内,宝座阶台上的紫铜香炉散发着袅袅幽烟,雾雾曈曈,将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暮霭之中。
崇祯犹豫了一下,自面前的御案上拾取了一份奏本,熊文灿的奏本自文书房转来已经有些时候了,广东失陷,让崇祯有些愕然,髡贼, 或者说澳洲人, 昨天还是案头琉璃瓶中的醇酒,现在却成了一个摆在帝国案头需要面对的难题。
御案上的香茗早已冷透,朱笔的笔尖也已干涸,崇祯忽的自御座上立起,背对金漆屏风默立半晌,猛然将手中的奏本啪的一声甩向阶下,奏本在空中舒展开来,像只翩然的蝴蝶,倏的一飘,无力的跌落在殿前的金砖上。
崇祯烦躁的在御案前快步的踱着,突然高声道:“熊文灿误国!战东虏无力!平流贼无方!现如今连御海寇也不得!朕御极之初便一意振作,近君子退小人,裁撤镇守中官,任用东林,寄予腹心,委以干城,诸人入朝,却只知争意见之异同,争权夺势,结党营私, 如此换来什么?兵败饷绌,东虏敌薄都城之下,与朕隔墙而峙!现下又失广东,都是谁人致的?文武诸臣工,朕未尝不加信用,可又有谁当真打起精神实心做事?熊文灿事前大言炎炎,事后委过饰非,抚不就,战不胜,朕一再容让,只盼其戴罪复土,却只是加倍糜烂,一败再败,辜恩溺职,现下倒有脸来求兵,熊文灿无能!广东诸人当诛!”话毕,崇祯的苍白的面庞泛起一片异常的潮红,粗重的喘息声在殿内呼呼的回响,空旷的殿宇内却没人回应他的质问。
王承恩无声的走下阶台,躬身跪倒,低声道:“陛下身系社稷,万望保重圣体”。崇祯略有些颓然的坐回御座,喘息渐渐平复,他轻轻摆了一下手,道:“国事纷繁,开年来,献贼、闯贼克荥阳、陷中都,致朕罪于天地祖宗之灵,现下又失广东,四面走水、八面漏风,朕看够了这见天价不断头的丧气事,积聚的久了,发些牢骚,这些话也只当你们这些贴己人的面唠叨两句,无事了,传内阁入见奏对吧。”他喃喃的说着,似是在对王承恩言说,目光却一直怔怔看向窗外,眼神疲倦而迷离。
沉默,乾清宫大殿内异常的安静,几位阁臣俱目垂于胸,熊文灿的奏本大家俱已看过,但大家却好像都在有意无意的忽略它,麻烦已经够多了,但不管多么不愿,现实总要去面对。
崇祯道:“髡贼叩海,广东失陷日久,前番熊文灿奏本俱已付内阁票拟、交部复议,如今熊某又上书求援,诸卿可议出个对策?温卿,尔既为首辅,便由你陈说吧。”
温体仁从容的进前,揖礼,对他来说,一切都已熟悉,现实接二连三的打击着这个尚气性刚的青年君主脆弱的自尊,亲藩的经历并没有为他积累帝王的底蕴,面对复杂的政局他显得急躁而失措,大明这個草棚,没有几人真的去支撑扶持,大多只会趁乱从中抠取一块泥巴或拽走一把茅草,任由它在风雨中愈加飘摇。
年轻的帝王不再信任在野君子,也不再信任在职大臣,没有人可以带给他安全感,重新信用中官厂臣对廷臣来说是一个并不友好的风向标,对温体仁而言,却未尝不是个好消息,孤君孤臣,必然信用相倚,孤臣还是独夫?不重要,权利才是真实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