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霖思索片刻,道:“小人的二叔首长您也知道,是个不着家的人,他一个男人也没法子养育女孩子。”
李幺儿心想你这话倒是说得圆满,看得出这叔侄二人之间猜忌甚深。
这种矛盾虽然是工作中的麻烦,但是反过来说也是优点。至少他们之间是不会形成联盟的。
李幺儿刚出来搞农合工作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土著的合作者之间“不团结”,“闹别扭”,不过有了几年的实际工作经验之后才发觉,土著合作者之间团结一致反倒是件头疼的事情了。有一点矛盾对她来说绝无坏处。
我现在也成了一个“心机girl”了。她心想。
经过这些年面对本地土著的工作,她对这片土地上的人心和人性了解的更为透彻明白。
下午的合作会谈进行的很顺利,陈霖选得这几户都是陈家的贫穷族人,家里的情况和陈霁差不多。李幺儿谈得条件也很优厚,他们作为第一批参加合作社的示范户,接受合作社的技术指导,按照合作社的指令进行生产,所需的生产物料和生活资料全部由合作社以无息贷款方式提供。生产年度结束之后,合作社按照合同约定价格收购全部产品,结清贷款之后剩余的利润全部归示范户所有。
示范户的要付出的条件是,将来他们要作为技术推广人员为合作社服务。
陈霁这几家人闹不清这么多条款,不过听说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全部可以以无息方式供给的时候,他们都同意了。
农民并不抗拒贷款,特别是从事养殖业的农户,非常依赖贷款的周转。现在元老院愿意提供无息贷款,对农户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要在过去,这件事还办不了这么痛快――毕竟上面还有宗族管着,有些事不经族里点头也不好办。如今南沙就是陈宣掌权,澳洲人干什么他都“坚决支持”,这事就很顺当的办下来了。
李幺儿办妥了事情,心情大好。回去的路上又夸奖了陈霖,说他“年少有为。”又说他现在既然住在陈霁家,就多帮着点他,有什么难处,也尽快向她来反映。
工作说干就干,没过两天,就从广州运来的各种养蚕的资材,连蚕种、桑树枝条都送来了。陈霖跟着沈苏办事,只觉得眼花缭乱――这澳洲人养蚕也是花样百出。
他存了“学习”的心眼,自然“不耻下问”,而沈苏也是“倾囊相授”,将种种关节讲授于他。
说起来,澳洲人的养蚕并无多少稀罕之处,但是在细节把控上却非常到位,每个步骤都有标准,不靠经验,不靠玄学。达到什么标准做什么什么事。而这些标准又不是仅仅靠眼睛看,鼻子问,手指捻,而是有各式各样的器具测试。测出来多少就是多少。光是蚕室每天如何进行通风透气,就得靠着温度计、湿度计,风力计……这些澳洲仪器每天提供准确信息来决定的。陈霖先跟着沈苏学习如何使用观察各种仪器读数,如何每天做好巡视记录……
这样一天天忙碌下来,真正是忙得不可开交。可是陈霖却从未有如此的充实感。养蚕缫丝,这是他打小就熟悉的产业,可是在澳洲人麾下做这些事情,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体验。他见澳洲人不但学识丰富,而且办事果断,有什么疑难亦是大家坐下来商议。对澳洲人的好感又添加了几分。原本他已经打定主意,在这里敷衍些日子便寻机回广州去投奔表叔。如今李幺儿如此看重他,又能学到很多东西,他倒想留在这里,随着这女澳洲人好好的经营一番。
但是表叔那里还在巴巴的等待自己的音讯。他思索再三,决定先给表叔写一封信,把自己目前的情况说了一说,表示机会难得打算向澳洲人好好学习一番。暂时不能在南沙和表叔一起搞棉纺织业了,但是这件事他有兴趣,愿意继续推行下去。另外,他还托表叔察问一下,他的三叔有没有去广州――三叔不是一个甘于蛰居在岳家混吃等死的人,很有可能去广州投亲靠友,另谋出路了。
信件写完之后,他还是关照陈清去送信。嘱咐他:“一路小心,送到信之后,赶紧回来。”
临高的这个冬天与往年不同,北风带来更多的凉意。甚至有人说看到了雪花,有没有雪花不好说,但是临高出现了霜冻却是实打实的。
原本冬季最多是一件薄呢外套的警备一营的哨兵,已经换上了新做的英国产灰呢子大衣,圆筒的羊皮军帽让他们看上去有些象帝俄时代的士兵。
哨兵们穿得如此的暖和,但是此刻正在哨位上不停的兜圈子,挥舞的胳膊发火,向卫兵表达不满的荷兰人,却面红耳赤,头上都冒着蒸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