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点了点头,忽然低声道:“你和我交个底,普济堂收养的人到底有多少人?”
毛修禹结结巴巴道:“总……总……总有四五百人……具体多少,小的自己也闹不清。”他说清节堂有一百多名贫苦守节妇女和几十个幼儿,因为很少外出还知道大概数字,其他人去留随意,只要持有普济堂腰牌的就算是普济堂的人。年深日久,有的牌子和人早就对不上号了。
“……纵然有花名册,怕也是不知道真正的人数。这册子已经多年没有改动过了。”
刘三暗想小小的一个普济堂,里面还黑幕重重呢。不过这些是林佰光他们的事情。他更关心这里的环境卫生,说道:“你带我在堂内看看。”
“堂里多年没有清扫,污秽不堪……”
“不碍事。”
“是,是,”毛修禹想这澳洲人还真是怪,这瓦砾成堆,遍地垃圾的破庙有什么可看的?他若不是图几个银钱,那真是片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当下在前引路,从大雄宝殿后面一条平正的青石板路直通后面的佛塔。两侧野草萋萋,断砖碎瓦一片,石板的缝隙间也长出了一二尺高的萧艾。
这皇华寺面积极大,殿宇重重。虽然荒废久了已经不成模样,里面还有不少房屋,大多门牖洞开,院中草深过人,渺无人迹。殿宇的神橱上下积满了尘土,供案和地上还可看到耗子爬过的印迹。
有的地方看得出还有人居住,留着破衣烂衫,破了口的碗,缺了角的砂锅,地上摊着只剩下草荐的破草席。但是人大多不在,只有些生病的和残疾人,据毛修禹说只要能走的都出去乞讨了,至于晚上是否会回来则不一定。有的人一去几个月也是有得。
“回南天一到,天气多雨,外出的人回来就多了。冬天若是冷得厉害,出去的人也少,”
毛修禹将他带到一处院落门口,刘三见这院落大门紧闭,还上了锁,不觉奇怪。毛修禹踏上几步,喊了几声:“五嫂子!”
应声出来一个中年女子,三十多岁,模样甚是精干,见毛修禹带着几个“髡人”来,不觉一怔,却又立刻反应过来,顿时换过一副上人见喜的面孔,抢步下了台阶,在刘三面前跪倒磕头:
“奴家孙五家的,给老爷磕头。”
“这是――”
“奴家是官媒,专在此地照看清节院的。”
明清地方衙门均设官媒,凡是公事牵扯到女性的,一律由她们负责照应看管,算是女性的衙役。
刘三见她举止利落,目光锐利,知道是一个利害的泼辣女人。
听说刘三是来视察的澳洲“首长”,孙五嫂又殷勤了几分,赶紧取出钥匙,将院门打开。
刘三不解:“青天白日的,为什么要锁门?”
“这里住得都是贫苦守节的孀妇,这里虽然冷落,到底也有许多男人出入,锁上门,外言不入,内言不出。少了多少流言蜚语。”孙三嫂絮絮叨叨的说着,“寡妇守节,第一便是要避嫌疑!”
她说这里平日里男人是不许进去的,就是本家亲人来看望也只能在门口相见,有的带孩子的孀妇,男孩子长到七岁就得搬出去。
“这里最是严谨不过。立院快一百年了,没出过一桩丑事,亦无再醮的”言辞中听得出孙五嫂很是骄傲。
刘三看到这清节院是一座僧院改得,四周是昔时众僧人的净室,隅角里还有一间厨房,如今都破败不堪,勉强用碎砖破瓦修补着,不过比起外面还是干净整齐许多。院中铺设的砖块都已被铲净,种上各种蔬菜。院落里还有几只鸡在闲庭散步。
孙五嫂说节妇们平时主要是织布织绸,全院有三十多张机子,加上自己种菜养鸡,可以维持生计。
“不给钱米么?”
“给!给!”孙五嫂一迭声的说着,眼睛却直向毛修禹瞟,毛修禹没有好气道:“五嫂子你就实话实说罢。如今改朝换代,没那么多忌讳!”
孙五嫂赶紧陪笑道:“钱米是有得,每月不过一斗,带孩子的,再加三升……”
“只有一斗?”刘三皱眉问道。
“老爷您圣明!就是这一斗也未必按时发。”孙五嫂叹苦经,“全仰城里大宅门里的太太小姐发善心,时不时派人到堂里施舍,不然,真真是没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