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髡贼不声不响,就在这广州城外建起了这么一座小城!”吴佲感叹道。
黄禀坤道:“恐怕不用数年,这广州就有不忍之事。”
吴佲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似乎即兴奋又害怕。看了这大厦半晌,才说道:“走,咱们先给小兄弟办事去。”
走“招商”通道进来的商人们沿着指示牌往一侧的翼楼走去。沿途用竹竿拦起一条道路来,不许乱走。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好像进去可以领钱一样。
三人随着人流走进门去,只见里面是一间没有隔断的大屋,墙壁已经涂白,地面上也铺上了澳洲人的所谓水磨石。进门正中的桌子上是大世界的分层平面图,上面五颜六色的标记着各种颜色,色块里还用墨笔写着天干地支和数字。
许多来参加招商的商人掌柜们都挤在桌边,有的指指点点,和旁边的人讨论;有的盯着地图沉默不语;亦有看了几眼就胸有成竹的露出了笑容。
墙边亦很热闹,原来上面贴着着大幅的告示,上面用大号的宋体字一行行的标注招商的说明。黄禀坤原本无意多看,但是吴佲对此很感兴趣,便挤了了过去。
首先便是地图上色彩和数字的含义解释,这大世界第一期招商主要是两侧的翼楼,根据店铺的经营性质不同分为不同的区域。地图上每一个带编号的色块就是个商铺。按照商铺的面积、位置不同,自然租金也不一样。黄禀坤见上面的租金单位是用“平方米”来标记的,不由暗骂髡贼是愈发猖狂了。
下面是对入驻商户的限制性条款,诸如开闭店时间、店内用工、卫生要求等等,黄禀坤知道澳洲人对卫生清洁要求近乎变态,也不多看,再往下却是“优惠条件”,原来入驻大世界的商铺都可享受第一年免缴租金,第二、第三年缴一半租金的优惠。这倒是个不小的优惠措施!也难怪,他们在这城外修商铺,能有多少顾客愿意来光顾还未尝可知呢。
不过看这大厅里人头涌动,看好这块新市面的人还真不少。这澳洲人还真有蛊惑人心之术!
张毓跟着他们看了半天,只见说明上有“餐饮区”,却没见“茶食”两个字。心里稍稍安定,但是看图样说明,有“食品店”的分类。茶食也算食品吧。再一想,这里是“招商”,并非澳洲人自己开设店铺。他们开什么店铺,不会在上面写出来。
得问到人才行吧,然而学长和黄公子进来之后只是东张西望,并不急于打听。他内心着急,四下张望,却见不远处便是“洽谈区”,一长排的桌子后面坐得都是假髡,正对着来询问的人解说,一个个口沫横飞,劲头十足。
张毓见他们说得也是广东话,大约用不着这位海南黄公子翻译,他到底是年轻人莽撞,心里又担忧,便一个人先挤了过去。
桌子前的队伍很长,他哪里等得了。仗着人小灵活,张毓很快就在其中一张桌子前冒出了脑袋,刚张口说了句:“这位先生――”便听得有人一声大喝:“你!排队去!”
随着吼声,只见一个髡发短装,腰间还悬着一根短棍的大汉走了过来,指着张毓的鼻子:“不许插队!”
“你不要这么凶,我就几句话要问,和招商没关系……”
“问什么都要排队!”大汉毫不通融。
若是在其他地方,他是绝不买账的,至少也要嘴上讨个便宜,表示和对方女性长辈有过性关系才行,不过这里是澳洲人的地盘,他赶紧溜了出来,排在了队尾。
吴佲笑了笑:“你今天倒是老实!”
“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在这里不熟,要在广州城里,小爷非给他好看不可。”张毓犹自嘴硬。
黄禀坤摇头道:“幸亏这是广州,还容得了你回话;若是在临高,要敢对说个‘不’字。这会就已经绑在刑架上屁股抽开花了……”
张毓听了吓得一抖,下意识的几乎要去摸屁股,忽然看到人群中陈识新一闪而过,赶紧招呼道:“识新!”
只见他手里拿着个硬夹,正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却没有见那大汉呵斥。听见他招呼,陈识新立刻挤了过来:
“怎么?你也来大世界了?你家也准备在这里做买卖吗?”
“算是吧。”张毓含糊其辞,“你怎么来了?”
陈识新的爹是个画匠,替人干活谋生,家里不开铺子,自然不会来招商。
“听说今天大世界开放了,我特意进来瞧瞧,顺便画画。上次我遇到的那个澳洲人教了我新得画法,又送了我画材。我想试试看。”
“什么画?我且看看。”张毓一听,兴趣大发。连排队的事情都忘了。
“看!”陈识新其实过去向大家隐瞒了一点,他和那个澳洲人后来又见过好几次,学了不少“澳画”的技术。他拿给过父亲看,父亲却说这不是什么“澳画”,是弗朗机人的“西画”。虽然小细节上有所不同,但是大致画法却是一样的――他父亲有一年在濠镜澳给弗朗机人做工的时候见过。不过这对陈识新来说也是大好的机会:有谁会来免费教他这个手艺人的儿子弗朗机人的画术呢?对手艺人来说多门手艺就是多口饭吃。
张毓打开夹子,却大失所望,原来这纸上的画画都是极其简单的,只是几笔勾勒而已。虽然有外面大世界楼房和那台大吊车的景致,但是连广场上的沙子、石块、垃圾之类都画了进去,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至于后面的全是些会场里各式各样的人物。虽说看起来几笔勾勒便活灵活现,却根本谈不上好看。
“这算什么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