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王四娘出面帮忙,借了收赎的银子给这几家人。
丝和茧没卖掉了,债主和催粮的差役倒是来了。债主们不要丝和茧子――他们的消息灵通的很,知道今年的丝和茧子都卖不起价。只是板起面孔不理,一个劲的催逼还债。还不起的,就赶紧拿抵押的地契出来。
沈开宝家倒还算好,毕竟曹老爷约定是中秋才还本付息。债务问题不至于火烧眉毛。眼下要还的只是欠沈大主家赵老爷的那点债。
多多娘回家之后一直在帮着王四娘催促下各家各户:收了蚕茧别忘记还赵老爷家的债:借米的债、赊叶的债,借得时候不觉得,这会总加起来才发觉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幸而利息还少些。
还赵老爷的债倒是容易,他家即不要银子又不要生丝,只要拿蚕茧去就能抵债,对农户们来说再简单不过――还少了一番手脚。只是赵老爷家核得茧价和“丝客人”的开价别无二致,蚕农们一样心疼,但是这会却由不得他们再迟疑了。丝客人不肯提价,茧子放久了就要化蛹,咬穿了就只能当丝棉卖了。
沈大家门口摆出了乌油油的大秤,各家各户都抬着装满蚕茧的筐子来还债付息。王四娘已经外面放话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赵老爷宅心仁厚,只要按时用茧子还清债务,接下来大伙有什么难关也会帮衬。
这番话大大加速了蚕农们拿茧子抵债的速度。有的人家干脆也不缫丝,直接把剩下的茧子都拿来卖给了沈大家。盘算下来,自己做丝的人家亏得厉害,缫丝投入的人工和烧柴,和现在的生丝行情一比简直惨不忍睹。倒是几家人手少,耗不起时间人力,直接卖蚕茧的花费少,反而亏得少些。
沈开宝家原本一直在犹豫,这下也只好拿家里还没缫丝的茧子去抵债了。沈大家门前的河埠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些船,蚕农们抵债的蚕茧,装在带盖的藤筐里,装满了船舱,上面严严实实的盖上芦席,一船一船的摇了出去――据说都是送到赵老爷家的缫丝场去了。
已经缫好得生丝也只好按照公价卖了。有得卖给了丝客人有的卖给了赵老爷。虽然有年轻人激愤的说宁可留到明年再卖,但这终究只是一句气话罢了,且不说丝放久了要发黄,就是不发黄,眼下要花钱的地方也是多如牛毛――纵然明年丝卖到一百两,他们也等不及了。
最后,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丝和茧都从辛苦了一个多月的蚕农们的手指间流走了,换成了或多或少的一堆散碎银子和铜钱。这些他们花了偌大的劳动力得到的报酬,更是留不了多久就要变成他人的了,欠下的债、官府的赋税、一家人的口粮、接下来种田要租耕牛、买豆饼、修农具……哪样都等着钱――把这些都填进去还差得老远呢。
困顿中,村民们只好继续走他们的老路:举债维持。幸好沈大的主家赵老爷没有抵押也肯借钱,利益依然是一分。于是,刚刚还清赵老爷债务的村民们,很快就又重新背上了债务。
王四娘和丽正很是高兴。老爷给她们的任务都完成了:买到了足够多得蚕茧,同时,又让村民背上了更多的债务――只要让他们背上债务,就不愁他们不就范。
在官府、缙绅和赵引弓三方合力之下,杭州府的蚕桑户们结结实实的被放了一场血。经办的官吏、赈荒局的委员、丝行的老板……上上下下都发了大小不等的财。赵引弓自己收获颇丰。不但以很低的价格获得了一千担银子的生丝,还如愿以偿的让开展合作社活动的十多个村子背上了合作社的债务。
而整个杭州府的蚕桑户,也陷入了濒临破产的边缘。山海五路给他送来许多这方面的消息。
“这帮黑心的,真是吃人不吐骨头。”赵引弓想。
知道他们黑,不知道他们能这么黑。赵引弓这次给赈荒局的收购指导价是每担五十两银子――大致就是去年丝行的收购价。他原本估摸着,赈荒局剥去一层,经办的丝行剥去一层。上下的经办人再分润些,真正从蚕农手里的收购价大概在三十两上下。
没想到这伙人真来个“对半砍价”。下手这么狠辣。让赵引弓对“合作者”们心生警惕。看来自己得组织些强悍的保卫力量来保证自己和产业的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