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猿正处诸缘伏 劈破旁门见月明(2 / 2)

“你们这群道士都别闹了!一个个说教他们往前廊下去蹲着,还报什么告?再说打二十下!”道士说:“老爷,这个和尚和其他的和尚不一样,他长得狠躁,毫无骨气。”僧官问道:“他长得什么样?”道士说:“他眼睛圆圆的,耳朵像船一样,满脸长满毛,嘴巴像雷公一样。他手持一根棍子,咬着牙恶狠狠地,要找人打呢。”僧官说:“让我出去看看。”他立刻开门,只见行者冲进来,真个长得丑陋:上高下低,瘸腿鬼脸,两只黄眼睛,一个撞头;尖牙伸出来,就像螃蟹的钳子,肉在里面,骨头在外面。那老和尚慌忙把方丈的门关上。行者赶上去,砰的一声砸破门扇,说道:“赶紧打扫一千间干净的房间,老孙要睡觉!”僧官躲在房间里,对道士说:“他生得太丑了,原来只会吹牛,却长成这种嘴脸。我这里的方丈、佛殿、钟鼓楼、两廊加起来总共也不到三百间,他居然要一千间睡觉,他是从哪里来的?”道士说:“师父,我已经吓得胆战心惊了,你随便怎么答应他吧。”那僧官战战兢兢地大声喊道:“那位借宿的长老,我们这个小荒山不方便,不敢奉留,请您到别处住宿吧。”行者将棍子变成粗细相同的一千根,直立在天井里,说道:“和尚,不方便,你就搬出去!”僧官说:“我们从小儿就住在这庙里,师父传给师父,师父又传给我们。我们要远继子孙。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冒然要我们搬走。”

道士说:“老爷,这个完全不行,搬到哪里去呢?搬走了,却也没有地方住。”行者听了说:“和尚,没有地方搬,就让一个出来和我打打样子的棍!”老和尚叫道:“道士,你出去和我打一根样子的棍。”那道士慌了说:“爷爷啊!那样大的棍子,让我去打一根样棍!”老和尚说:“养军千日,用兵一朝。你为什么不出去?”道士说:“那样子的棍子就算不打,要是倒下来,会把人压成肉泥!”老和尚说:“也不要说压,只是竖在天井里,晚上走路时,不小心撞到了,那就撞出一个大洞!”道士说:“师父,你知道它有多重,为什么要让我打样棍?”

他自己发起了转折,行者听到后说道:“果然不能忍受,如果每个人都一棍打死一个,我师父会责怪我凶残。等我找一个东西来打给你看看吧。”他忽然抬头,只见方丈门外有一个石狮子,就举起棍子,砰的一声将其打得粉碎。那和尚在窗户里看见,吓得浑身软弱,急忙往床底下躲藏,道士则躲进锅门里,口中不停地喊:“爷爷,棍子太重了!不行!要方便!要方便!”行者说:“和尚,我不打你。我问你:“这寺里有多少和尚?”僧官战战兢兢地回答:“前后共有二百八十五间房,总共有五百个有度牒的和尚。”行者说:“快去让这五百个和尚都整齐地集合起来,穿上长衣服出来,将我那位唐代的师父接进来,我就不打你了。”僧官说:“爷爷,如果不打,我们会将他接进来。”行者说:“赶快去!”僧官喊道:“道士,你不要再胆战心惊了,就算被吓得心脏都跳出来了,也要去叫那些人来接唐僧爷爷。”

那道士没有办法,舍弃了性命,不敢撞门,从后面的狗洞里钻了出去,径直来到正殿上,敲打着东边的鼓,敲打着西边的钟。钟鼓同时响起,惊动了两廊的大小和尚们,上殿问道:“这是何时?为什么敲钟打鼓?”道士说:“快换上衣服,按照老师父的指令,出门迎接唐朝来的老爷。”那众和尚果然整齐地排班出门迎接。有人披着袈裟,有人穿着紧身衫,有人穿着一种直裰,十分贫穷的和尚没有长衣服,就把腰裙拼接起来披在身上。行者看见说:“和尚,你穿的是什么衣服?”和尚见他丑恶,说道:“爷爷,请不要打我,我来解释一下。这是我们城里自己织的布料,这里没有裁缝,我们自己做的一种简单衣服。”

行者听了暗笑,带领众僧侍候着,出了山门下跪。那僧官磕头高叫:“唐老爷,请到方丈里坐。”八戒看见说:“师父真是不中用,你进去时,眼泪汪汪的,嘴上油腻。怎么行兄弟却有如此智慧,教他们磕头来接?”三藏道:“你这个呆子,真是不懂礼貌!常言道,鬼也怕恶人。”唐僧见他们磕头拜礼,很是过意不去,上前说:“请起来吧。”众和尚叩头道:“老爷,如果没有扛子,只跪一个月也可以。”唐僧说:“悟空,不要打他们。”行者道:“我没有打,要是打了,此刻已经打断了。”这些和尚这才起身,有人牵马,有人担着行李,抬着唐僧,捧着八戒,扶着沙僧,一齐进了山门,到达后面的方丈,依次坐下。众和尚又行礼拜谢,三藏说:

“院主请起,再不必行礼,这样对贫僧和你都是不必要的,我们都是佛门弟子。”僧官说道:“老爷是从上国来的使者,小和尚对不起迎接。今天到了这座荒山,不好意思,不懂得应对尊贵的仪节,与老爷偶然相遇。请问老爷,一路上是否吃素?还是吃荤?我们可以准备食物。”三藏说:“我们吃素。”僧官说:“徒弟们,这位爷爷吃素。”行者说:“我们也吃素,我们都是从出生开始就吃素的。”那些和尚说:

“爷爷啊,这么凶猛的人也吃素!”有个胆量大的和尚走过来问道:

“老爷既然吃素,那煮多少斗米的饭方才够吃?”八戒说:“小家子和尚!问这些干什么!一家煮一石米。”那和尚都慌了,赶紧去刷洗锅灶,各个房间准备茶饭,点亮明灯,摆好桌椅,招待唐僧。

师徒们吃完晚斋之后,众和尚收拾火灶,三藏致谢说:“老院主,打扰了您的宝山。”僧官说:“不敢不敢,实在是我失礼了。”三藏问道:

“我们师徒要在哪里休息?”僧官说:“老爷不用着急,小和尚已经安排好了。”就叫道人:“那边有几个听命的人吗?”道人说:“师父,有。”僧官吩咐说:“你们两个去准备草料,给唐老爷的马喂食;几个人去前面把那三间禅堂打扫干净,铺设床帐,快去请老爷休息。”那些道人听从命令,各自整理好,来请唐老爷安歇。师徒们牵着马,挑着行李,走出方丈,径直到禅堂门口看了一眼,只见里面灯火明亮,中间铺着四张藤席床。行者叫来办草料的道人,把草料抬来,放在禅堂里,系好白马,教道人全部离开。三藏坐在中间,灯光下两排站着五百个和尚,都侍候着,不敢离开。三藏鞠躬道:“各位可以回去了,贫僧要安静地休息。”众和尚才敢散去。

唐僧走出门小解,只见明月当空,叫道:“徒弟们。”行者、八戒、沙僧都出来侍立。因为感受到这明亮清澈的月光,宛如一面宝镜悬挂在空中,山河在其照耀下摇曳有致。琼楼玉宇被月光照亮,冰镜银盘中的清气旋转。这时万里光明一片,一年之中今夜最为明亮。就像是天空的霜饼悬浮在沧海上,犹如冰轮挂在碧空中。别馆里的寒窗孤独的客人感到压抑,山村野店中年迈的老人正在沉睡。在汉苑初来时,令秋天的额发惊动,到了秦楼时却加快了晚睡。庾亮的诗传到晋朝的史书中,袁宏也在江船上不曾入睡。

光浮杯面寒无力,清映庭中健有仙。

处处窗轩吟白雪,家家院宇弄冰弦。

今宵静玩来山寺,何日相同返故园?

行者闻言,近前答曰:“师父啊,你只知月色光华,心怀故里,更不知月中之意,乃先天法象之规绳也。月至三十日,阳魂之金散尽,阴魄之水盈轮,故纯黑而无光,乃曰晦。此时与日相交,在晦朔两日之间,感阳光而有孕。至初三日一阳现,初八日二阳生,魄中魂半,其平如绳,故曰上弦。至今十五日,三阳备足,是以团圆,故曰望。至十六日一阴生,二十二日二阴生,此时魂中魄半,其平如绳,故曰下弦。至三十日三阴备足,亦当晦。此乃先天采炼之意。我们若能温养二八,九九成功,那时节,见佛容易,返回故田也易。诗曰:前弦之后后弦前,药味平平气象全。采得归来炉里炼,志心功果即西天。”那长老听了,一时心开茅塞,理解了真言,满心欢喜,称谢了悟空。沙僧在旁笑道:“师兄说得虽然对,但只说弦前属阳,弦后属阴,阴中阳半,得水之金,更不提及水火相搀各有缘,全凭土母之配如然。三家同会无争竞,水在长江,月在天。”那长老听得,也豁然开朗。正是理通一窍通千窍,道破无生即是仙。八戒上前扯住长老道:“师父,莫听胡言,误了睡觉。

这月啊:缺之不久又团圆,似我生来不十全。吃饭嫌我肚子大,拿碗又说有口水。他们都聪明积福,我自愚蠢积下缘。我说你取经还满三途业,摆尾摇头直上天!”三藏道:“也罢,徒弟们走路辛苦,先去睡觉,等我把这卷经来念一念。”行者道:“师父错了,你自小出家,成了和尚,小时候的经文,哪本不熟?而且你还领了唐王的旨意,要上西天见佛,寻求大乘真典。如今事情还未完成,佛还未得见,经书还未取得,你要念的是哪卷经书?”三藏道:“我自从离开长安以来,一直辛苦跋涉,每天奔波,小时候的经书可能早已忘记;幸亏今晚有空,我要温习一下。”行者道:“既如此,我们可以先去睡觉。”他们三人各自躺在一个藤床上睡下。长老关上禅堂的门,点亮银灯,摊开经书,静静地阅读。正是楼头打鼓人烟静,野浦渔舟火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