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里的人瓮声瓮气:“什么画?”
“你出来,我就给你看。”
她动了动,到底耐不住好奇,将被窝拉开一道缝隙,红红的热脸儿探出来。
就见他从衣襟内取出一条手帕,正是她给的那条。
洁白绣金边的手帕,未题诗的那面如今画满了竹,大的小的,浓的淡的,重重叠叠,都快将整面手帕覆盖了。
“我夜间歇息,手边放了支炭笔,想你就在上头添一笔。我想,画满了就能见到你了。”
她攥着那枚丝帕,想着他独卧榻上紧握手帕,一笔一画描摹着思念的模样,心尖儿都要化了。
那手帕还混着他身上洁净清冷的松竹香,和大漠风沙气息,却不见半点脏污脂汗,可见他的爱惜。
她低低叹一声,忽从枕下翻出一沓信纸:“你瞧,这是你寄来的家书。”
他每天都给她写信,话很多,就像在她身边一样。天冷便嘱她别乱走,天热便嘱她别贪凉。每天喋喋不休不厌其烦地诉着思念,打了胜仗便向她炫耀,一时没进展,又和她诉委屈。
实在哪日忙到无暇写字,画也要画朵花寄给她。
她每夜都枕着它们睡,有时夜半梦醒,就着清冷月色翻出信笺,看着看着,会自己笑出声来。
“玉娘如晤:一别半日,疑隔三秋,路途劳顿,唯以玉娘手巾聊慰思念...”
“玉娘:夜凉风冷,莫着寒气。今夜我与玉娘分隔两地,不知玉娘冷暖,玉娘夜里切不可淘气开窗踢被,切记切记。”
“玉娘:春日渐暖,料京中又是一年雨润如酥。玉娘在府中切记防潮,莫着湿气。”
“玉娘,今夜月色清明,我举头望月,想玉娘与我天各一方,酸苦难言...惟愿来日月再圆时,我已在玉娘身侧,与玉娘共此月夜花朝。”
“玉娘,大漠苦寒,我患病已深,唯玉娘书信可医。玉娘已三日不曾来信,我亦病入膏肓,将化成望妻石也。”
“玉娘,今日我军大胜羌奴,归家之日,指日可待。从此边疆世世太平,我也终于能卸甲归家,守玉娘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当所念之人近在咫尺时,这句话便再不是黑白冰冷的文字,而是心中汹涌不息的海潮。
在转瞬间,她已经重重压上他双唇,将所有绵延前世今生,今时往日的思念付诸肌肤相触的无尽缠绵。
......
次日醒来,天已大亮。
梅清竹睁开惺忪睡眼,瞧见他睡梦中的容颜,惊了一惊,才记起昨夜他已经悄悄回府。
他眼下淡青,眉宇间还有些长时间操劳的疲倦。
行军打仗那样紧张疲惫,好容易大胜凯旋,他还要没日没夜匆匆赶回来,就为了早些见到自己...
她眉目软软的,低叹一声:“笨蛋。”
“嗯...”他从鼻间哼了哼,仍旧闭眼睡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摸她:“玉娘醒了?”
声音是懒懒的鼻音。
“嗯,你继续睡。”她翻个身,打算起床。
身后一只骨节如竹的手捉住她:“你再陪我睡睡嘛。”
梅清竹看他困乏模样,叹息一声,心一软,又躺了回去。
他这样急着赶回来,只怕这几日都没怎么休息,就陪他再睡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