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侯文王吐子(2 / 2)

文王心中还在疑惑之际,突然左边出现了大将军南宫适,右边出现了上大夫散宜生,他们引领着四贤八俊三十六杰,如辛甲、辛免、太颠、闳夭、祁恭、尹籍等,伏在道旁。次子姬发上前跪拜驴前说:“父王在异国受困,日月累积。作为儿子,不能分担您的忧虑代替您承受苦难,真是在天地之间的罪人,希望父王宽恕。今天再次见到您的慈颜,实在是难以言喻的欣慰。”文王见众文武和众世子齐聚,不禁泪流满面:“我想今日之情景,实在是不堪忍受。我已经无家可归,没有国家,无臣子,无儿女。七年的囚禁,是天子的浩大恩德,即便我顶礼膜拜,也无法回报。现在又封我为文王,赐我黄钺、白旄,专门命我征伐,赦免我回国。这是何等的殊恩!我应该尽忠尽节,甘愿捐躯报效国家,然而我也难以像涓涓小溪汇入大海一般。大夫,你为何提出这种言论,让那些文武官员动摇不安?”众人都心悦诚服。

姬发上前说:“请父王更换衣服,乘坐辇车。”文王遵从他的建议,换上王服,乘坐辇车,命申杰同行前往西岐。一路上喜声拥道,乐声飘扬,人们家家户户焚香,家家都悬挂着彩旗。文王端坐在御车之上,两边的执事排成行列,幡幢遮天蔽日。众民群情高呼:“七年的远隔,终于再次见到大王的面容。如今大王归国,万民仰望,渴望亲近大王,我们愚民感到无比的欣慰。”文王听到众臣如此说,于是骑上逍遥马。众民的欢声振奋而起:“今天西岐有了主人!”人人都感到喜悦,无不由衷地祝愿。

文王走出小龙山口,看到两边文武和九十八个王子相随,却没有看到长子邑考。他心想到邑考被宰杀的痛苦,那个曾经在羑里被他亲口啖食的儿子。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剧痛,泪水如雨般流下。文王将衣服掩在脸上,吟唱起歌来:

尽臣节兮奉旨朝商,直谏君兮欲正纲常。

谗臣陷兮囚于羑里,不敢怨兮天降其殃。

邑考孝兮为父赎罪,鼓琴音兮屈害忠良。

啖子肉兮痛伤骨髓,感圣恩兮位至文王。

夸官逃难兮路逢雷震,命不绝兮幸济吾疆。

今归西土兮团圆母子,独不见邑考兮碎裂肝肠!

文王唱罢歌,大声叫喊:“这是痛杀我呀!”于是他从逍遥马上跌落下来,脸色苍白如纸。世子和文武众人都惊慌失措,急忙上前扶起他,将他紧紧拥入怀中,迅速送来茶汤,连续灌了几口。然后只见文王慢慢地吐出一个肉羹。那块肉饼在地上滚动了一下,长出了四只脚,长出了两只耳朵,然后朝着西边跑去。接着他又吐出第二块,又是一个兔子跑掉。然后他吐出第三块,又是一个兔子跑掉。众臣扶起文王,他乘坐御车进入西岐城,来到大殿。公子姬发搀扶文王进入后宫,调理药汤。不是一天,文王的病情已经好转了。

在当日升殿的时候,文武百官已经上殿朝贺结束,文王宣召上大夫散宜生,他们拜伏在地上。文王说:“我在朝商受困,历经了七年的苦难,不料长子邑考遭到了惨死,这是上天注定的。因着圣恩的眷顾,特赦我归国,封我为文王,还命夸官护卫我三日。我深感武成王的伟大德行,他送来了铜符,使我可以出关。但没想到殷、雷二将奉命追袭,将我逼得陷入绝境,毫无计策可施。我束手待毙之际,多亏了昔年我在朝商途中,收养了一名婴儿,而后在燕山山脚下遇到了终南山的炼气士云中子,他带走了这婴儿,起名雷震子,这一切都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七年。谁曾想追兵来势汹汹,雷震子却救我出了五关。”散宜生说:“五关又岂是无人守卫的,怎么可能轻易出关?”文王说:“说起雷震子的样子,简直能吓死我的家人:这七年来,他生得面如蓝靛,头发似朱砂,胁部长着双翼,可以飞腾半空,犹如风雷的形态。他用一根金棍,威力就像熊罴一样。他一下子把山顶敲下一块来,所以殷、雷二将不敢与他争斗,只得诺诺而退。雷震子护送我出关,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已经到了金鸡岭,他便告别回到终南山去了。我很不舍得。他说:‘师傅的命令不能违背,孩子不久之后会下山,再来见父王。’因此他就回去了。我独自行走了一天,到了申杰的店中,感谢申杰骑驴护送我,一路扶持着。我命官员重重赏赐,让申杰回家。”

宜生跪下请求说:“主公的德行影响了天下,仁德遍布四方。三分天下的归周,万民都得到了安康,百姓无不仰慕。古人有云:‘自作孽者,不可活;自招殃者,不可生。’主公已经归国,就像龙回到大海,虎归深山,应该养精蓄锐,等待时机而动。况且天下已经反叛了四百多个诸侯,而纣王肆意行凶,杀妻弑子,制造炮烙、毒虫盆,将大臣杀害,废弃先王的典章;建造酒池肉林,杀宫嫔,听信妲己的谗言,抛弃黎老,沉迷于罪人,拒绝忠臣的谏言,沉溺于酒色;他认为上天无可怕,善行不值得为,沉湎于酒色,没有丝毫的悔改之意。我想朝歌很快就会归属于他人。”他的话还未说完,大殿的西侧走进来一位人大声说:“今天大王已经回到故土,应该替公子报仇雪恨!而且如今西岐拥有四十万雄兵,六十名战将,正应该杀进五关,将朝歌围住,将费仲、妲己处于市曹处斩首,废弃昏君,另立明君,以泄天下之愤怒!”文王听后不悦地说:“我以为二位卿是忠义之士,西土赖以获得安宁。今日竟出言不忠,已经自陷于不可赦免之地,居然还敢提报仇雪恨之事?天子是万国之领袖,即使犯了错误,臣子也不敢批评,何况正面指责君主的过失?子有失,父亦不敢言,更何况要指出父王的过失?所以‘君命不敢违,父命不敢争’。作为臣子,应当以忠孝为首,怎敢公然违逆君父之道!昌因直言得罪了君王,被囚禁在羑里,虽然经历了七年的磨难,这是我

个人的过错,怎么敢怨恨君王,应该将过错归咎于自己?古语有云:‘君子见难而不避,惟天命所从。’今日昌感受到皇上的恩宠,被封为文王,光荣地回到了故土。我应当早晚祈祷天下太平,愿万民安享太平,这才是作为臣子的道义。从今以后,二位卿切不可违背道理,违反伦理,留下后人的讥讽,这怎么能是仁人君子所说的话呢?”

南宫适说:“公子前来进贡,代父赎罪,非有逆谋之意,怎么竟遭到醢尸的惨剧,情理难以容忍。因此,应当剿除无道之人,以正天下,这也是万民的心愿。”文王回应道:“卿只是坚持一时之见,这是我儿自寻死路。我在出行前曾对子孙和文武们说过:‘我根据先天的数算,预测会有七年的灾难,不可以过早前来问安,等七年的灾难结束,自然会荣归故土。’邑考不遵循我的教导,自以为高傲,执着于忠孝的大节,却不明事理,失去了机智,不懂得时机的把握。他德行浅薄,才能平庸,性情固执,不顺应时势,最终遭受了醢身之祸。我现在奉行公义,不妄为,不违背道德,坚定地遵循臣子的职责。即使天子放任狂妄,天下诸侯也会有公论,何必让你们二人成为扰乱秩序的首要力量,自以为强大,却最终会自取灭亡呢!古语有云:‘五伦之中,唯有君亲恩最重;百行之本,当存忠孝义为先。’我既然归国,当以道德风范感化百姓,使社会风气美好为首要,然后百姓才能够充实,物产丰盛,我与你们共同享受太平安宁。不再听到兵戈之声,不再看到征伐之事,不再承受战马的劳苦,不再心思纷扰于胜败之事。只希望三军不再身穿甲胄,百姓不再遭受惊扰之灾,这才是福分,这才是快乐,又何必让人民付出辛劳,浪费财富,才以为是功绩呢!”南宫适、散宜生听了文王的教诲,便顿首表示感谢。

文王接着说:“我思考在西岐正南建造一座台,名为‘灵台’。我担心木土工匠非诸侯之力所能作成,会劳民伤财;但我却要造这座灵台,以应对灾祥之兆。”散宜生奏道:“大王建造这座灵台,既然是为了应对灾祥而设立的,不仅是为了西土人民的幸福,何必说是劳民呢!况且大王仁爱众生,恩泽涵盖昆虫草木,万姓无不感恩。如果大王将灵台建成后公之于众,万民必然会自发愿意投入工作。如果您不想太过劳累人民,也可以提供一些工钱,然后由民众自行选择,听从他们的意愿,不强迫他们,这样也不会对事情造成损害。而且这还是为了应对西土人民的灾祥,他们何尝不会乐意为之?”文王大喜:“大夫的言论正是我所期望的。”于是,文王将灵台的计划展示在各个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