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哪吒来到陈塘关,径直进入帅府,大声喊道:“李靖,快出来见我!”一个军政官报告进府:“外面有一个公子,脚踏风火二轮,手持火尖枪,自称老爷的姓讳,不知何故,请老爷决断。”李靖怒声道:“胡说八道!人死怎会复生?”他话未说完,又有人前来报告:“老爷,如果再不出去,他就会冲进府来!”李靖大怒:“怎么会有这种事!”他匆忙拿起画戟,骑上青骢,走出府门。他看见哪吒脚踏风火二轮,手提火尖枪,与之前完全不同。李靖大吃一惊,问道:“你这畜生!你生前捣乱,死后又回魂,又来缠扰我!”哪吒回答:“李靖,我已经将骨肉交还给你,我与你没有瓜葛,你为何要去翠屏山打碎我的金身,烧毁我的行宫?今天我就要拿你报一鞭之仇!”说着他晃动枪尖,猛地刺来。李靖挥舞画戟来抵挡。风火轮不断旋转,枪与戟相交。哪吒力气十足,经过三五次交锋,将李靖的马掀翻,人仰马翻,筋疲力尽,汗水湿透了背脊。
李靖只得朝东南逃走。哪吒大声喊道:“李靖,你休想这次逃脱!不杀了你,我绝不会空手而回!”他紧追不舍,不多时就赶上了。哪吒的风火轮飞快,而李靖的马却慢,他心中焦急,只得下马利用土遁术逃走。哪吒笑道:“五行之术,道家常识。难道你借土遁,我就放过你?”他脚踏风火轮,驾着二轮,飞速追赶。李靖心中思虑:“如果被他追上,一枪刺死,怎么办?”正在焦虑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唱歌而来:
清水池边明月,绿柳堤畔桃花。
别是一般清味,凌空几片飞霞。
李靖望去,只见一个童子头戴巾,身着道袍,袖中宽大,脚踩麻履,前来的正是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的徒弟木吒。木吒说:“父亲,孩儿在这里。”李靖一看,原来是他的次子木吒,这才放下心来。哪吒紧追不舍,他的风火轮速度极快,而李靖的马却慢,李靖感到惶恐,只得下马借土遁逃走。哪吒嘲笑道:“五行之术,道家常识。难道你借土遁,我就放过你?”他一脚登轮,驾起风火二轮,风火轮的声音如飞云掣电,朝前追赶。
李靖自己心里想:“如果被他追上,被他一枪刺死,怎么办?”这时他看到哪吒正在和一个童子交谈。哪吒停下风火轮,那童子上前大声喊道:“慢着!你这孽障,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杀父,背逆乱伦。你还是早早回去,我饶你不死!”哪吒说:“你是谁,口气这么大?”木吒说:“连我都不认得了吗!我就是木吒。”哪吒这才知道是自己的二哥,急忙叫道:“二哥,你还不了解情况。”于是哪吒详细地叙述了翠屏山的事情:“这是李靖的错,这是我的错?”木吒大声叫道:“胡说!世上哪有不是父母的?”哪吒又描述了剖腹还骨的情景,已经将骨肉交还给他:“我与他无干,还有什么父子情分?”木吒大怒:“这样的孽障!”他手中拿着剑朝哪吒砍来。哪吒用枪架住剑:“木吒,我与你无仇,你站开点,等我报李靖的仇。”木吒大声叫喊:“好大胆的孽障!竟敢如此大逆不道!”他挥剑要攻击。哪吒说:“这是命中注定,生者替死者。”他的枪一挥,和剑碰在一起。两人交锋,打得难解难分。哪吒看到李靖站在一旁,又担心他会逃走。哪吒性急,用枪尖挑开木吒的剑,然后用手持金砖朝空中砸去。木吒没有防备,金砖正中他的后心,双方交手一次,木吒倒在地上。哪吒登上轮来,准备抓住李靖。李靖抽身就跑。哪吒大喊道:“就算你逃到海岛,我也会取下你的首级,以解我心头之恨!”
李靖望前飞逃,宛如失林的飞鸟,逃脱网的游鱼,不知东南西北的方向。他继续前行许久,然而事情看起来并不妙。他自言自语:“罢了!罢了!想来我李靖,前世不知犯了什么孽障,导致仙道未成,再次生出这种冤愆。或许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不如我自己用画戟刺死自己,免受这个孩子的侮辱。”就在他准备动手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喊道:“李将军千万不要动手,我已经到了!”然后随口唱了一首歌曲:
野外清风拂柳,池中水面飘花。
借问安居何地?白云深处为家。
这位唱歌的正是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他手持拂尘而来。李靖看到他,口中称道:“老师,请您救救我这条命!”天尊说:“你进入洞内,我在这里等他。”过了片刻,哪吒气势凌人,脚踏风火轮,手持枪,赶了过来。他看见一个人,模样如何,这里叙述一下:
双手抓着发髻,云雾环绕;水合成的衣袍,紧束着丝带。他仙风道骨,尽显逍遥自在,又充满了玄妙之气。他曾在玉虚宫元始门下,参加过蟠桃盛会,以五气炼就了豪杰之气。他与天皇氏一同修仙养道。
话说哪吒看见一个人站在山坡上,却找不到李靖。他问道:“那个人可曾看到一位将军从这里经过?”天尊回答:“刚刚李将军进入了我云霄洞。你问他怎么回事?”哪吒说:“那个人,他是我和他的对手。你最好让他出洞,免得你也受到麻烦;如果他逃了,我就会用枪刺他三次!”天尊说:“你是谁?怎么这么咄咄逼人,连我都要刺三次?”哪吒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便叫道:“我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的徒弟哪吒。你可别小看我。”天尊说:“我从未听说过有个太乙真人的徒弟叫哪吒!你在别的地方可以放肆,但我这里不容许。如果你再胡闹,我就将你拿到桃园内吊三年,打二百下扁拐。”哪吒毫不知趣,挥动枪刺向天尊。
天尊急忙逃回了自己的洞穴,而哪吒骑着轮子追赶过来。天尊回头一看,发现哪吒已经走近,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名为“遁龙桩”,也叫“七宝金莲”,扔向空中。只见四野生风,云雾弥漫,土扬尘起,那物件带着声响落下,将哪吒击晕,使他昏迷不知东南西北,一片黑暗,难以分辨方向。他的颈上套了一个金圈,腿上也各有金圈,依靠着黄澄澄的金柱站立着。当哪吒醒来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天尊说:“好逆子!放肆得很!”然后喊金吒:“拿来扁拐!”金吒赶紧取来扁拐,到天尊面前报告:“扁拐在这里。”天尊说:“替我打他!”金吒遵命,用扁拐狠狠地打了哪吒一顿,打得三昧真火从七窍中喷涌而出。天尊说:“停下吧。”然后与金吒一同进入洞中。
哪吒心中暗自思忖:“虽然没能追上李靖,却被他打了一顿扁拐,还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他对这种情况愤怒不已,但却无可奈何,只能站在原地,怒气冲天。看官们,这正是太乙真人明明利用哪吒,让他磨砺杀性。真人早已知晓此情况。哪吒正烦恼之际,忽然看见另一侧有人,那人穿着宽袍,手持大袖,脚踏麻履,正是太乙真人前来。哪吒见到他,喊道:“师父!请求您救救弟子!”他连喊数声,但真人却不理会,径直走进了洞中。随后,一个白云童子前来报告:“太乙真人在这里。”天尊走出洞外,与真人并肩走着笑着:“你的徒弟,我给他上了一课。”两位仙人坐下。太乙真人说:“我因为他违反杀戒,所以将他送来,让他磨砺真性。没想到却触怒了天尊。”天尊吩咐金吒:“放了哪吒。”金吒走到哪吒面前说:“你师父叫你。”哪吒说:“你明明地欺负我,玩弄什么把戏,把我搞得动弹不得?你现在还来嘲笑我!”金吒笑着说:“你闭上眼睛。”哪吒只好闭上眼睛。金吒画完符咒,然后收走了遁龙桩。哪吒急于查看,但是圈和桩都不见了。哪吒点点头说:“好,好,好,今天吃了大亏,还是进洞去见见师父,看看他有什么处置。”
两人进入洞穴,哪吒看见曾经打过他的那位道士在左边,而太乙真人在右边。太乙真人说:“过来,给你师伯叩头!”哪吒不敢违背师命,只得下拜。哪吒说:“谢谢您打了我。”然后转身又向师父行礼。太乙真人叫:“李靖过来。”李靖屈身下拜。真人说:“翠屏山的事情,你也不应该心胸狭隘,所以父子两人要商量解决。”哪吒在一旁气得满面通红,恨不得吞下李靖才解恨。两位仙人早已理解了他们的心思。真人说:“从今以后,父子再不许有争执。”他又对李靖说:“你先出去罢。”李靖向真人表示感谢,然后径直走了出去。哪吒则是急得气怒难言,只能在一旁揪耳挠腮,叹息连连。真人暗自笑了笑,说:“哪吒,你也可以回去了,好好看守洞府。我和你师伯要下棋,一会儿就来。”哪吒听了这话,顿时心情好转。他说:“我明白了。”然后匆匆离开洞穴,踏上风火轮去追李靖。往前追了一段时间,他看到李靖正驾驶土遁前行,于是大叫:“李靖,别想逃走,我来了!”李靖听到声音,苦叹道:“这个道士真是够口无遮拦的!早知他先我一步来,就不应该放他下山,这样我就能为所欲为。现在没多久他就放他出来追我,真是不能将事情做到底,怎么办呢?”他只好继续往前逃走。
李靖被哪吒紧追不舍,已经找不到逃生的路,也无法藏身入地。正处于危急情况中,他忽然在山岗上看到一个道士,靠着松树、靠着石头,正在说话:“山下就是李靖吧?”李靖抬头一看,发现有个道士,李靖说:“师父,正是在下。”道士问:“为什么如此慌乱?”李靖答:“哪吒紧追不舍,求师父相助!”道士说:“快上山来,站在我背后,我来保护你。”李靖上了山岗,躲在道士的背后,呼吸还未稳定,只见哪吒驾驶风火轮,声势汹汹地赶来。哪吒看见两人站在那里,冷笑着说:“难道这一回我又要吃亏吗?”踏着轮子朝山上走来。道士问道:“来者是哪吒吗?”哪吒回答:“正是我。你这位道士,为什么让李靖站在你的背后?”道士回答:“你为何追赶他?”哪吒又把翠屏山的事情讲述了一遍。道士说:“既然你在五龙山已经说明了情况,然后又去追赶他,你就是失信了。”哪吒说:“你别干涉我们。今天我一定要抓住他,以解我心头之恨!”道士说:“既然你不肯……”然后对李靖说:“你就和他交手一次,我看看你能不能杀他。”李靖说:“老师,这个家伙力大无穷,末将不一定能胜过他。”道士站起身来,对李靖吐了口唾沫,然后在他背上打了一巴掌:“你就跟他战斗,我在这里看着。我在此,不会有问题的。”
李靖只好举起戟刺向前,哪吒则持着火尖枪前来迎战。父子两人在山岗上交战,经过五六十个回合。这一次,哪吒被李靖逼得满头大汗,全身湿透。他架住画戟的能力不够,心中暗想:“李靖原本不能杀我,刚才那个道士吐唾沫在他身上,一掌拍在他背上,其中必定有什么原因。我现在有个主意:我先暴露个漏洞,用一枪刺死道士,然后再对付李靖。”于是,哪吒一个跃身,跳出圈子,一枪刺向道士。道士张口一呼,一个白莲花接住了火尖枪。道士说:“李靖,且住。”李靖急忙抵住火尖枪。道士问哪吒:“你这家伙!你父子在战斗,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刺我一枪?刚才我用白莲花挡住了,要不然我反被你暗算了。这是什么意思?”哪吒说:“刚才李靖原本不可能杀我,你却叫他与我战斗,然后却吐唾沫在他身上,一掌拍在他背上。这分明是你耍诡计,让我战胜不了他。所以我刺你一枪,以泄愤怒之情。”道士说:“你这家伙,竟敢刺我!”哪吒大怒,枪法一展,再次刺来。道士闪开,举袖间,祥云飘绕,紫雾盘旋,一物从天而降,将哪吒困在玲珑塔内。道士双手在塔上拍了一下,塔内火焰四起,将哪吒烧得惨叫连连,请求饶命。
道士在塔外问道:“哪吒,你认得父亲了吗?”哪吒只好连声答应:“老爷,我认是父亲了。”道士说:“既然你承认是父亲,我就放过你。”道士急忙收起宝塔。哪吒睁开眼睛一看,浑身上下竟然没有受到丝毫损伤。哪吒暗自思量:“这情况太奇怪了!这位道士真是玩弄把戏!”道士说:“哪吒,既然你承认李靖是你的父亲,你要跟他行叩头礼。”哪吒心里不愿意,但是道士要祭起塔来,他不得不低头行礼,尽管脸上仍然带着不服气。道士说:“你还要称呼‘父亲’。”哪吒不情愿地答应。道士说:“哪吒,既然你不肯称‘父亲’,看来你还不服气,我就再次用金塔烧你!”哪吒惊慌失措,急忙高声叫道:“父亲,孩儿知罪。”尽管哪吒口里说着,但心里依然不服气,他暗自切齿,自思道:“李靖,你长远带着道人走!”道人唤李靖曰:“你且跪下,我秘受你这一座金塔。如哪吒不服,你便将此塔祭起烧他。”哪吒在旁,只是暗暗叫苦。道人曰:“哪吒,你父子从此和睦。久后俱系一殿之臣,辅佐明君,成其正果,再不必言其前事。哪吒,你回去罢。”哪吒见是如此,只得回乾元山去了。
李靖跪下说道:“老爷广施道德,解弟子之危险,请问老爷尊姓大名?何处名山?洞府在哪?”道人回答:“贫道是灵鹫山元觉洞燃灯道人。你的修行尚未成功,应该分享人间的富贵。如今商纣失德,天下大乱,你不必急于做官,可以隐居在山谷中,暂时放下名利。等到武周兴兵,你再出来建立功业。”李靖叩首谢恩后,便回关隐居了。原来,道人乃是太乙真人特地前来,请来的,他的目的是为了磨练哪吒的性格,使其认清父子之情。后来,父子四人都成为肉身圣人,而托塔天王便是李靖的化身。后人有诗赞道:
黄金铸成玲珑塔,万道微光透九重。
不是燃灯施法力,是天意让父子团聚。
哪吒两次陈塘关现身,李靖隐居山谷,合应文王羑里七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