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的司法参军,同时又是卫戍衙门的游击将军。这代表了什么呢,代表风灵卫要把手缩回去,再不能一手遮天,什么都管。
海后深吸一口气,她不是笨人。这十几年来,风灵卫扩张太快,又没有节制。明帝就曾说过,终有一天,朝中文武忍的受不了,就会是一场风雨。
她只是没想到,风雨会来的这么快。
更没想到,会是从内阁开始。
海后嘴角抿起来:“莫雨,你说公主府的百济慧玉死了,怎么死的?”
“自缢而亡。”
徐元眉头一皱:“京兆府,可曾验尸?”
温有良答:“验过,乃是被人勒毙。”
海后轻笑一声:“真有意思,何以一个人,两种死法。”
莫雨立刻回答:“此事稍显复杂,牵连到徐老大人的孙子——徐骄。”
于是把可园的事详细说来。
当然,在她眼里,徐骄本就是个淫荡之徒。说他调戏,猥亵,强奸,莫雨都不会怀疑。所以,难免添点油,加点醋。又说到李师师敲鼓喊冤,京兆府去公主府带人,公主府说百济慧玉不堪受辱自缢,其后又到京兆府报案……
种种种种,又稀奇,又诡异……
“竟有这种事?”海后颇为好奇:“徐之义的儿子,我倒是很想见见,有乃父多少风采。此案涉及皇家,自杀他杀要有定论。大理寺,该如何判……”
常奉安脑袋懵,偷眼瞧温有良。
温有良苦着脸,微微摇头。意思很明白:这件事复杂,不要碰……
常奉安眼珠一转:“回海后,京兆府既确认是他杀,那么得先找到凶手。莫左司既然认为是自杀,那就得证明不是他杀。”
他话说的跟放屁一样,放屁都比较有用些,不愧是官场老手。
徐元说:“那就由京兆府新任的司法参军去查吧,正好,看看是否胜任。按照先前所议,就有军部推荐一位。老将军,得是个聪明人,不能只看会不会带兵。”
独孤鸿笑道:“你放心,卫戍衙门新任一名游击将军,老夫觉得正适合。”
海后隐隐觉得不对。照理说,品级这么小的官员,她没必要过问。但这两个老狐狸一唱一和,像是商量好的。于是问:“哦,老将军已经有人选了。”
“嘿,回海后的话。卫戍衙门正好有一新任小将,聪明才俊,颇有乃父之风……”
“乃父之风?”海后疑惑。
独孤鸿说:“就是徐老头的那个孙子,一直在外的徐骄。”
莫雨眉头一皱,大出自己意料。
满堂寂静,隔了许久,海后说了句:“好吧!”
再没多说第三个字,起身,在一阵珠帘哗啦之声中不见了身影。
徐元沉吟着,说:“诸位也都散吧。”
各部大员纷纷告辞,两个老头走在最后。
独孤鸿轻声说:“海后是什么意思,不满意?我还以为,她会把你孙子揪过来,当堂给他安个辱人至死的罪名,好把你老脸踩在地上……”
徐元轻笑道:“明老头这么想的?哼哼,他看女人还是这么不准。”
独孤鸿嘿嘿一笑:“想起我们年轻的时候,那时天下纷乱,明君已逝。天运帝还小。你我三人,多不容易,才把这天下,变成今天的样子。民间称我们为三杰……”
徐元微微一愣,心头一热,似乎又有了年轻时候的冲动。
参与议事的官员陆续离开,穿过最后一道宫门。谁都没有在意,门楼上,徐之信和徐骄正看着他们。
常奉安第一个出了皇城,回身看去,都御史冯仑跟在身后。两人对视一眼,便站在一起,等着后面的同僚。
刑部尚书岳长青,户部尚书万安,兵部罗仁辅……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讲明。
直到温有良走出来,常奉安说道:“温大人,不是你京兆府昨天闹了那么一出,哪有今天的事,害得我们几个站了半天。今天得请客,就广元楼吧……”
“啊?”温有良说:“不好吧,被风灵卫查知,会说我们朋党的。”
冯仑笑道:“是否朋党,好像是我都察院说了算的吧。风灵卫风言闻事,什么时候有和我都察院的弹劾权,有三法司的查审权……”
常奉安哈哈一笑:“温大人,走走走,今天一定是你请客。”
这些六部各院的大员,今天非要聚一下不可。内阁议事,很明显的,是冲着风灵卫去的。徐元和独孤鸿一唱一和,像是早商量好的。虽只有两人,但独孤鸿的出现,有明中岳的影子。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三位老古董,准备在进入棺材前,解决掉风灵卫。哎呀,这三个人加一起,明帝也要后退一步。
多少年来,他们早厌烦了风灵卫。他们是六部各院,朝廷的一级衙门。除了明帝,头上不能再有别的人。
权力就像老婆。自己的就是自己的,非但不能分享,更不能被凌辱。
徐骄换了一身武将服,全身黑色,偏偏脖子里围着红领巾,傻逼的可爱。
“我是白来了么?”徐骄问。
徐之信也有点没闹明白:“老将军让我把你带来等着,看来是白等了。”
徐骄摸着腰间黑铁牌子,一个大虎头,咧嘴龇牙瞪眼,怪吓人的。不禁笑道:“有了它,我就能横行霸道。”
“不,有了它,你能随时离开。”徐之信提醒他。虽然他说过,皇城外惹什么祸都可以给他摆平,但能少些麻烦就少些麻烦吧。
这时,徐元和独孤鸿慢悠悠走出来,两人往门楼上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独孤鸿跨步上马,徐元坐进马车。两人都是三朝重臣,有车马直入宫门的尊荣。当今天下,只有三人有这样的荣誉,还有一个是明居正。
海后走过四十九级石阶,回头望去,奉天殿似乎也不那么高大了。她的眼神,似乎穿过奉天殿,穿过一道道宫门,直到很远的地方……
徐骄心头一阵发寒,那是一股莫名自卑的感觉。是呀,那高耸的奉天殿,就像自己第一次去故宫,并没有被宏伟的建筑震惊,而是被震慑到自卑。
“我们也走吧!”徐之信说:“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人的命令,都不要再踏入宫门。除非是明帝旨意,但明帝回宫之前,你最好离开帝都,不管你要办的事有没有结果。”
两人下了宫墙,出了宫门,早有两匹马等着。其中一匹马,斜挂着一把明显长许多的长剑。一般的剑长三尺,这把剑却足有四尺长。剑鞘篆刻着古朴的纹路,看上去像一把古董。
徐骄正觉奇怪,突觉身后一股杀气……
他猛然转身,于是就看到了脸色冰寒的莫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