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就不害怕吗?”老李的目光中,忧虑与关切如浓稠的墨汁交织融汇,那视线紧紧缠绕在贺君澜身上,似要将他看穿。声音也因情绪的激荡而不受控制地拔高,仿若尖锐的哨音划破这凝重的空气,“你与谌鑫他们相处数月,自是最了解他的脾性。他对背叛之举深恶痛绝,犹如洁癖之人见不得丝毫污渍。你如今这般行事,难道就不曾顾虑,他会因此与你斩断情分,恩断义绝,从此将你拒之千里,让你成为师门弃徒吗?”
老李的话仿若千斤重锤,挟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砸落在贺君澜的心田之上。他的身躯猛地一震,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飞,往昔与谌鑫相处的一幅幅画面如潮水般在脑海中汹涌浮现:谌鑫站在洒满阳光的练武场中,一招一式悉心传授他武艺,那谆谆的教导声仿佛还在耳畔悠悠回荡,清晰可闻;他卧病在床、虚弱无力之时,谌鑫那温暖而宽厚的手掌轻轻抚过他滚烫的额头,那轻柔的触感仿佛依旧残留在肌肤之上,带着无尽的关怀与疼惜;在他迷茫无措、仿若置身浓雾之中找不到方向时,谌鑫那坚定而明亮的眼神如同一盏永不熄灭的明灯,穿透重重迷雾,为他照亮前行的道路,给予他勇气与力量。那些美好的温暖瞬间,恰似夜空中璀璨夺目的星辰,熠熠生辉,将他过往的岁月照得通亮。
贺君澜紧咬下唇,直到唇上泛起一抹青白之色,微微握拳又松开,反复数次。然而,此刻那复仇的决心恰似汹涌澎湃、排山倒海而来的滚滚浪潮,以不可阻挡之势瞬间便将心底刚刚泛起的那一丝迟疑彻底淹没。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前方,那眼神迅速褪去迷茫与犹豫,重归坚毅,那目光犹如淬火后的精钢,锋利而坚定,仿佛世间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动摇他心中那如磐石般的信念,哪怕前路荆棘满布、危机四伏,他亦绝不退缩半步。
“我不害怕。”贺君澜双唇紧抿,从牙缝中挤出这掷地有声的三个字,仿若用尽全身的力气,那声音恰似洪钟大吕,冲破喉咙的刹那,便如汹涌的波涛,携着源自灵魂深处的决然与无畏,在这寂静幽谧得仿若与世隔绝的房间里激荡回响。每一个音节都饱蘸着他的坚定信念,重重地撞击在墙壁之上,又弹回至房间的每一寸空间。
他微微仰起头,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双眸之中闪烁着炽热而决绝的光芒。他怎会不知,此去之路仿若布满尖锐荆棘的险峻绝途,每一步都可能深陷死亡的泥沼,成功的曙光在那无尽的黑暗尽头微弱得几不可见,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可是,一想到栖云村那无辜冤死的村民们,他们那绝望的眼神、凄惨的呼喊仿若就在眼前耳畔;一想到心中所坚守的正义公道,那是他在这混沌江湖中唯一的信仰与追求。他便感觉有一股炽热的力量在体内熊熊燃烧,足以驱散所有的恐惧与犹疑。
于是,他决然地挺起胸膛,那脊梁仿若用钢铁铸就,笔直而坚毅。他甘愿背负着“背叛师门”的骂名,去直面这江湖的狂风暴雨;他不惧踏入那龙潭虎穴,哪怕身躯被碾碎,化作齑粉,亦绝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此时,窗外的狂风仿若被他的悲壮所激怒,愈发肆虐起来,呼啸着席卷而过。那凛冽的风如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刮擦着窗户,窗框在狂风的猛烈冲击下剧烈颤抖,发出哐当作响的哀鸣,似是在为他这充满孤勇与壮烈的抉择而悲痛呜咽,又似是在向这冷酷无情的黑夜诉说着他的不屈与执着。
于是,在老李满是忧虑与凝重的目光注视下,贺君澜的身躯缓缓下沉,双膝仿若承载着千钧重量,却又坚定地触碰到地面,发出轻微的沉闷声响。他的动作缓慢而庄重,每一寸肌肉的收缩与舒展都仿佛遵循着某种古老而神圣的仪式,双手规规矩矩地置于身体两侧,随后,腰身缓缓弯曲,额头逐渐靠近地面,行了一个大礼。
他那挺直的脊梁,在昏黄黯淡的光影交错中,恰似一柄寒光凛冽、刚刚出鞘的宝剑,剑刃所指之处,仿佛能划破这凝重压抑的暗夜,散发着令人胆寒又心生敬畏的无畏气息。他的眼神犹如深邃夜空里闪烁的寒星,透着不顾一切的决然,然而,那光洁的额头之上,却不知何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微弱的光线里闪烁着点点晶光。这汗珠,是内心深处紧张情绪与磐石般坚定信念相互交织、彼此拉扯所催生的产物,它们沿着额头的弧度缓缓滑落,经过眉梢,滑过眼角,似在诉说着他内心的波澜起伏。
片刻之后,贺君澜仿若从某种神圣的仪式中苏醒,他双臂微微用力,双腿肌肉紧绷,毅然决然地站起身形。那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干净利落得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紧接着,他以脚掌为轴,整个身躯迅速转动,面向门口的方向。随后,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每一步落下,都似在地面上踏出一个深深的脚印,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阔步迈向门口。他的背影在老李的视线里渐行渐远,没有丝毫对往昔的眷恋,亦不见半点对未知的迟疑,就那样坚定地没入黑暗之中。
独留老李一人呆呆地坐于床边,他的目光如同一盏摇曳在风中的残灯,死死地锁定在贺君澜远去的背影之上。那眼神里,忧虑如同浓重的乌云密布,无奈恰似淅淅沥沥的冷雨纷纷。在他眼中,贺君澜仿若一只刚刚褪去绒毛的稚嫩雏鸟,却偏偏要孤注一掷地振翅高飞,向着那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肆虐的浩渺天空奋力扑去。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满心的担忧与无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想要挽留,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只能任由那孩子的背影渐渐模糊,直至彻底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老李的目光依旧久久地停留在那扇被夜风吹得不断晃动的门上,仿佛要透过那扇门,看到贺君澜未来的命运轨迹。他的嘴唇微微蠕动,心中默默祈祷,那虔诚的心愿如同微弱的烛光,在这黑暗孤寂的房间里闪烁不定,希望这孩子能在那凶险莫测的江湖中平安归来,哪怕历经千辛万苦,哪怕满身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