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若得青山碧水游,莫问君归处…(1 / 2)

独步莲华 索嘉楠 2028 字 9个月前

日薄西山,又一昼夜兜转变幻的交替时刻来临。

因渐步入初秋之故,周遭很快起了一阵渐趋而浓的白雾。整个荣锦王府被笼罩在这一大片一大片的雾影朦胧、迷离似幻里,烘托的显于天幕间的头顶那轮皓月便有若倒影在幻境之中的样子了。

夜深寂、庭院空蒙,而江炎却孑然一身独坐于亭阁内里,双臂伏贴在被露水浸出薄润的石几上。自白日回府时他便在此寂寂独坐,一座便是经久经久,送走了艳阳、迎来了入暮。

他不是打定主意要走么,既然已决定了要远离,又为何还会如此不缓不急默默然静坐于亭?是心中还有着万顷的眷恋么……

小窗棱下,帛清单手负后而立,默默然持着神光静看了江炎这许久。

江炎没有半点回房去收整行囊的意思,也没有半点在去与留这旦夕间起了纠葛的情势,倒俨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江炎这份宠辱不惊,有些时候看在眼里当真觉的是一种残忍啊……

帛清恼不得起了如许感慨,复而自嘲的摇了两下头,也觉的自个这自嘲来的莫名。

一阵风起,送来几瓣合风张弛的哀哀枯叶,有一瓣落在了帛清的敞领上,他抬手拂拭了一把后铺展在掌心里,见这枯叶边缘还有一小圈浅浅的绿色,似乎还有一线生机。

他心里莫名一动,旋即抬高手掌,扬首对着掌心处的枯叶吹一口气,看这薄薄的叶子再一次涣散在飘渺的虚空间,心下却一个舒展。回首又瞧一眼似在陶然自醉中的江炎,忽地展颜笑叹一声,迈步一路向他走过去:“就算什么都不要,一些细软也到底是要准备些的。”一路渐趋踏上小亭,帛清在及近江炎处应声启口。

江炎早便感知到了帛清正过来,这时闻了他声息忽起,自然没有多少惊奇:“不急。”侧目瞧了他一眼,唇畔亦是挂着笑的。

帛清却在这个当口起了玩心,长眉一挑,有意凑趣道:“怎么不急?还是早些收拾好了早安心嘛!”声息带了些嗔。

江炎识得他的凑趣,把眼睛一抬,面上做出了副痛心疾首的夸张模样:“寒心呐……到底也一起共事了整整五年,王爷就当真一丝儿的情分都不顾念,就这么盼着在下赶紧走?”语尽摇着头哀哀的一长叹。

虽然明明知道是玩笑话,但漫溯进帛清的耳廓里,他听来还是没禁住就心觉一悲。他转过了脸,不想让江炎看到自己面上的黯然,也不愿再继续这个无谓的兜转的话题,良久之后沉声一叹:“既然如此,我们就说说话吧!”复才重新转面。

见帛清又被惹引出了善感多思来,江炎心里也没防就一揪。他正寻思着借个什么由头把话题岔开,甫听帛清如此说,便忙不迭的颔首应了一声。

二人在石亭子里相对坐下,帛清招了随侍的小婢女去沏一壶茶,就着烫茶清风、碧溪皓月,与江炎相对交心。

“你说这世上最重要的,是什么东西?”帛清挑眉,状似十分不经意的闲闲然道了一句。却一任他面上再怎般风清云淡,如此言及着,又怎么可能当真是不走心的不经意?

此时此刻,予其说是在探讨什么为“世间最重”,倒不如说这二人是在对于心下里的那股默契起了心照不宣之意!

自然明白帛清其实想要说的是什么,其实江炎又未尝不是呢?江炎颔首一顿声:“情义最重。”

这个回复委实是沁入到了心坎儿里。帛清心中一动,神色平和,与江炎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神情体态俱是会意。

“是啊。”帛清再开口,目光错开了江炎,一路往高抬去,错落在了无边无际的万顷星空间,任皓月清风梳理思绪,“皇家恩怨牵扯不清,身在皇家便注定得一世造孽。”

这一次换得江炎心中一动,但转瞬便又有一股无声的默契契合着心口平贴过去。他神色如是平和:“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以此回复了帛清的话,也赞同了帛清的话。

帛清转了转脸,双目沉淀起渐浓的正色:“可我,厌恶看到这一切。”沉一落声,又忽地一抬双目,“也不想夺走属于大哥的太子之位,再与他起了亏欠与被亏欠的关系,来生来世给自己又添一个冤亲债主!”复顿,“所以我决定离开。”一语分明关乎太多,却就这么言的十分顺势且云淡风轻。

这一时被看不见的暗夜流云掩去的几颗辰星倏倏然一恍,一时万顷华光流瀑,灿然的光与影反衬在帛清、在江炎的眉梢眼角间,落在他二人如风朔朔的疏袍宽带上,一时几欲成疯、几欲乘风……

江炎骤一抬眼,静好的面目微有一释然浮展而过,他勾唇微笑,并不惊不诧、也无喜无悲。

帛睿回之一笑。

原本就有所察的会意,此刻到底氤氲在心。原本就是一世既定好的作弄的缘份,终归还是会沿顺着最为合适的轨道不断前进、不断延伸、不断的踏入累世的娑婆与归于既定……

云峦流转不歇,为金灿灿的楚宫乾坤殿造势出朦胧如梦的惝恍气场。又或者说,这浮生苦短、娑婆成恨的一切,原本就是一场又一场不真实的虚空大梦串联而成的呢?

这是一座幻城,游走在其间的众生都是泅水而不得上岸的苦灵。从来都是,一直都是……

帛清俯下身去,对着堪堪起身的帛睿叩首慢慢拜了三拜。他今儿这一通大礼行的极规整,似出生入世以来,还没有哪一日如今日这般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对着父皇行过此等大礼。

金椅上的帛睿沉目相顾,看着帛清对自己行过这缜密无可挑剔的礼仪,而心却空荡。

他也不知怎的,昨晚分明是那么勤尽的处理着公务,入睡已是很晚,偏生今儿个一早起的却是极早。内心总有一抹不祥贴烫着拂过去,总也隐隐觉的今日必然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再抬首起身时,帛清面上的神态于帛睿是那般的似曾相识,却又偏生只存在于梦回之时。帛清启口浅浅:“父皇。”徐唤一声,复把声息一顿,“儿臣夜半时,做了一个梦……”

他开始逐一捡拾自己的残梦,又似乎不是在单纯的对父皇讲述一个梦;那般认真且动情的模样,倒像是在讲述他自己一场不知遗落在某个时空深处、陨落在某处历史断层中的悠远的回忆。

他的梦里,有一个痴执且偏傲、灵秀又冲不破礼教固守与责任背负的世家小姐,她叫上官殊儿;有一个气韵风流且大胆不羁、却对情对爱固执坚持的同样痴执的皇子,他叫帛逸;有一个素日诡异而与姝儿最为贴心的白兔,又好似是如玉的兔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