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很多人抵挡得了时间把容颜改变,也抵挡得了分崩离析的人生,却抵挡不了失去的爱情。如我,始终做不到的便是洒脱。一想起陆齐铭,我便有种灰心的绝望。与他有过的那段青春,像呼啸而过的火车,从此以后的生活,只能凭记忆临摹。

【4】当喜欢一个人时,是会变得万般英勇的。

吃完饭后,几个人已经放浪形骸。葫芦评价这顿为了我和米楚和好的饭局举办得非常成功。大家一高兴,决定再去酒吧续场。葫芦打电话叫他不知名的女友一起,又喊了几个平时玩的朋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开往酒吧。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里是人间天堂,满目的迷离男女。我倒在苏冽的肩上,看米楚跟酒吧打碟的小伙子眉来眼去,千寻、葫芦等一群人在玩骰子。千寻喝酒跟爷们儿一样豪爽,弄得邻桌的几个浪荡公子哥频繁地朝这边看。

我仰头干下一杯酒,苦涩的液体在嘴里弥漫。其实我不喜欢喝酒。苏冽说,一个酒精过敏的人变成千杯不倒的女金刚,其实也算奇迹。

我摇头苦笑,这个世界上如果真有奇迹,那也是因爱而生的。

从发现自己喝酒过敏,我从没试图过改变,医生说过敏这回事,谁都拦不住。所有的转折均发生在刚入大一那年。

彼时,陆齐铭家的家族生意一落千丈,而他的爸爸也因为这个打击,一夜之间病倒。庆幸大学的课程还算轻松,所以陆齐铭除了上课外,还可以一边照顾他的爸爸,一边学习做生意。

那个穿白色T恤的少年,穿上了西服,打起了领带。

他带着客户从这个酒店奔赴到那个夜场,喝酒是不可或缺的。生意不都是在酒桌上谈拢的吗?

我有时课闲会去找陆齐铭,葫芦说,作为未来生意人的女朋友,怎么能不会喝酒呢?那样的话,到酒桌上会很扫兴的。

很多签单的是北方人,北方人豪爽,撇开生意不谈,就要先去酒桌上过两圈。一看对方喝酒爽快,自己签单也就爽快。

虽然陆齐铭很少带我到生意场上,但是我觉得葫芦说得有道理,不会喝酒是不行的。

于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经常背着陆齐铭,拖着米楚、苏冽和千寻去酒吧。我经常喝得摇摇晃晃,醉眼迷离,然后第二天就去医院打针吃药,过一段时间又死性不改地跑去酒吧。

长此以往,一个月下来,我竟然对酒精不再过敏了。

医生都为我捏了把汗,说,小女孩胆子也忒大了,这样搞是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幸亏你体质好,稍微差点的估计就直接住院了。

我微笑不语,当喜欢一个人时,是会变得万般英勇的。

我不理会所有人的担心,开心地去找陆齐铭。

在酒桌上,当客户说,敬你们小夫妻早日永结同心时,陆齐铭立刻为我挡酒。我拦下他的手,豪爽地笑道,谢谢秦总。

陆齐铭瞪我,我拉他的手让他不要担心。

那笔单签得非常顺利。后来陆齐铭问我怎么不过敏了,我说大概是天意吧。

从此以后,他西装革履,我衣冠楚楚,转烛于锱铢,在言语厮杀的谈判里逆流而上,再也不是学校里那个微笑纯净的少年和上蹿下跳的少女了。

而我,对于那一个月不停地酒吧医院两地奔波的经历却绝口不提。

有些事情,我宁可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因为我不喜欢对人开口就讲付出,那样会让我觉得我所做的,不是爱情,而是逼迫。

葫芦送我到家时,我已经有点头晕眼花,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米楚他们把我丢到家里就集体闪人了,屋里一片寂静,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昏昏沉沉的。我喜欢黑暗,黑暗让我觉得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就像现在,可以在黑暗里肆无忌惮地流眼泪,没人看见,就连自己都看不见自己通红的双眼。

以前每次都是陆齐铭送我回来的,除了履行男友的义务,还因为高中时,曾发生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使得我差点丧命。

那时我跟陆齐铭在一起有段日子了,和米楚葫芦也还玩得不错,每天嘻嘻哈哈,勾肩搭背。跟从前相比,生活热闹得不得了,我以为上天开始垂怜我,再也不会有艰辛,孤苦。

但是某次周末放假回家,在车站却碰到了曾经和米楚一起去班里挑事的女生。

女生搭住我的肩膀和我朝车站旁边的小胡同里拐,我不明所以,却也未抗拒。毕竟我想我和米楚已经成为朋友,她的朋友应该找我有事或是怎样。

总之,我永远都不会想到,等待我的却是一场灭顶之灾,在我的生活里影响深远。

女孩把我带进胡同里时,我看到胡同里还有另外几个女孩,她们脸上都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直到那时,我才急了,我知道,来者不善。我挣脱开女孩的手朝外边跑,但女孩显然已经料到我的反应,反手把我推进了胡同里。

没有任何犹豫和空当,劈头盖脸的痛打便如洪水猛兽般袭来,我分不清是谁的手推了我的头,谁的指甲划了我的脸,谁的脚踢向我的胸口。其间,我企图翻身,却势单力薄,无法动弹。

到最后,我浑身都在火辣辣地疼,如果不是模糊地看到她们停手,在我的意识里,身体还是一阵一阵地疼,好像还有拳头一拳一拳地擂在我的身上。

我蜷曲在地上,女孩轻蔑地对我笑了笑,指挥周围的女孩一把把我架起来。

年少时最容易吃亏,因为学不会服软,学不会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像当时的我一样,死死地盯住带头的女孩,不服输,不恐慌。

带头女孩不屑于我的态度,冷哼一声把我推开,架着我的女孩也随后把我甩开。

我那天肯定撞到了这辈子最大的衰神,架着我的女孩把我甩开后,我便失控地朝地上倒去。

那时车站正在扩建,胡同旁边就是建筑工地,所以道路坑坑洼洼的,并且有建筑工人丢在路边的铁棍、石块、钢架等。

在我还未来得及分辨前,我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三脚架,直直地扑了上去,顿时,眼睛疼痛欲裂。我的天黑了下来。

然后我感觉到有人把我揪起来,然后耳边响起一阵惊呼,天啊,她的眼睛……周围开始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米楚知道怎么办?米楚会打死我们的。君君,这是你弄的事,米楚找你别供我们。

那个叫君君的,大概是带头女孩,她镇定地说,走。

我不知道那天是谁送我去的医院,我只知道,模糊中,有人一直拉着我问家属的电话。

我没有任何犹豫,写了陆齐铭的电话。

就像现在一样,我已经醉得意识有点不太清楚,在这个寂寥的房子里,孤独之感油然而生之时,我依旧没有任何犹豫的,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陆齐铭。

陆齐铭的名字在我手机里排第一位,因为他叫“爱人”。

米楚曾嘲笑我说,这称呼还真够古老的,我爸妈那一辈才这么叫,现在的90后都喜欢叫“哈尼”、“老公”、“亲爱的”、“宝贝”、“猪猪”……但是我坚持存这个,一是因为开头的拼音字母是“a”,永远都在第一位;二是我喜欢“爱人”这两个字,这两个字是我觉得在爱情里最可靠的称呼。爱人,相爱的人,爱惜的人,爱情里的人。

喂?一个甜美的女声从另一端响起。我从微醺中清醒过来,周围有冷冷的风将我包围,我全身软绵绵地瘫软在沙发上。

我闭上眼睛,颤抖地问道,请问陆齐铭在吗?

那头张娜拉还因为昨天米楚的事怀恨在心,娇笑道,他睡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麻烦让他接电话好吗?或许是因为当初我的正室地位太根深蒂固,或许张娜拉根本就不忌讳我能折腾出什么事来,过了好久,一阵窸窸窣窣后,陆齐铭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洛施?

曾经我以为,失去陆齐铭,是一件很难过的事,却并不足以难过到让我撕心裂肺。

因为,在我心底,一直都抱着这样的信念,我觉得只要我开口,他就会像以往一样宠溺地对我说,你就喜欢瞎折腾,不要难过了,其实我心里还是喜欢你的。

然后,他就好好地回到我身边,像以前一样宠我,疼我,忍让我。

可是如今,那头的陆齐铭只是用低低的声音对我说,洛施,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手机滑落在地,全世界轰然倒塌。

四年前的一幕如同旧电影般浮现在眼前。

女孩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男孩说,晚上要早点睡觉。

女孩说,我也不想失眠呀,失眠的感觉好寂寞的。

男孩说,你失眠时就打电话给我,我二十四小时不关机。

从此以后,男孩说到做到。每次女孩吐着舌头说,又打给你。

男孩就会轻笑,包容地说,傻瓜,这么晚又没睡。

那个男孩是陆齐铭,女孩,是我。

【5】分手就是分手,没有孰是孰非。

我被电话吵醒时已经是中午,米楚和千寻叫我去逛街。

因为凌晨的呕吐,所以我爬起来时已经饥肠辘辘,先让米楚和千寻请我吃了饭,才陪着她们在商场晃荡。在试鞋区,我们竟然碰到了葫芦和他女朋友。

葫芦大老远地就扑上来说,各位老婆好!这就是“猿粪”

啊!

米楚看到他身后的女友,立刻冲他抛着媚眼尖叫,哎呀,老公,这是谁啊?

葫芦的女朋友笑眯眯地站在旁边,估计看出来米楚是在开玩笑,所以一点也不生气。千寻说,我刚琢磨着今天人少了点,就碰到你了。

葫芦问,苏冽呢?

谁知道,她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米楚答道。

这么说着,几个人就结伴逛了起来。葫芦一直说,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到。现在看来,他这把锄头还真的是好之又好。

虽然平时他在我们面前挺风流倜傥的,但是对待女生,真的好得没话说。

他女朋友刚看中一双鞋子,他就立刻体贴地走上去说,试一下,喜欢的话我送你。

正在看鞋的米楚和千寻听到这话,尖叫着扑上去,争先恐后地喊着,真的吗?真的吗?

葫芦嘿嘿地笑道,真的。不过这句话是对我女朋友说的。

米楚推了一把他的脑袋,奶奶的,敢情刚刚你叫我们老婆是白让你占便宜了。

葫芦无奈地妥协,好啦好啦,你们挑就是了。

米楚跟千寻立刻兴奋得眼睛冒出红光来,跟机关枪一样在商场里扫射着。

路过一个店时,里面的离子电视正在播一条新闻,说是一男人无法忍受女友抛弃,欲跳楼自杀。

米楚欷歔道,心理这么脆弱,活该被抛弃。

葫芦接口道,我知道自杀的一百种方法,其中最痛快的一种,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我问道。

娶你们四人中的任何一个,保证死得痛快,又痛又快。

商场里传出葫芦的怪叫声,米楚在他身后追打。

千寻看我情绪低落,扯着我说,来,买双鞋子就好了。

米楚回过头说,洛施,出来玩就开心点,别老惦记着那个王八蛋了。

转而她扯着葫芦问,你和陆齐铭那么好,你说,他做的这叫什么事!

葫芦说,自从齐铭跟张娜拉在一起后,我跟他都很少联系了。

米楚问,你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不觉得有点诡异吗?我以前觉得就是林洛施出墙,陆齐铭都会拉着她的手说,如果他对你不好,我会永远等着你。

我斜睨了米楚一眼,这叫什么话。

葫芦转头若无其事地问我,洛施,你没做对不起陆齐铭的事吧?他不是一个决绝的人,除非是有什么事刺激到他了。

我翻白眼,你们这段时间不都在我身边嘛,我能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葫芦说,那指不定呢。

滚你大爷的,你这话里有话,知道什么就直说。

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之间应该有点什么误会来着,反正我怎么问,齐铭他都不说。

能有什么误会,总不能阻止别人另有所爱吧!我冷淡地讽刺道,心里却因为这句话难过起来。

那天陆齐铭躺在床上,握着张娜拉的手的情景又浮现在我眼前。

我摇了摇头,觉得这些没必要告诉大家。我怕讲出来米楚又要跳脚。

毕竟,分手就是分手,没有孰是孰非。陆齐铭,我唯一能做到的,便是保护你的名誉不受损伤。你曾经对我那么好,所以我也不舍得分手后你难过。

从商场出来,暮色已经降临。

女人逛街真是了不得,从一楼到六楼,从鞋区到女装区,到内衣区,到男装区,甚至童装区,都被米楚、千寻和葫芦女朋友逛了一遍。她们痛快地血洗商场,我和葫芦做伴,真是痛快得恨不得血溅商场!

葫芦开着他的奔驰带我们去吃饭,在酒店也格外惹眼,一男的率领四个美女,这阵势可不是别的男人随便就能弄出来的。

米楚走在最前面,跟正房一样。葫芦女朋友人很温柔,性格又好,或许是理解米楚的性格,所以一点都不介意,反而和我们说说笑笑。

这时,苏冽打电话过来,问我们在做什么,我说吃饭,问她过来不。

她说,不过去了,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劲。我再追问,她说是工作上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我说,那一起过来吃饭吧。苏冽还是拒绝了,说自己静一会儿就好了。

她总是这样,不想说的事谁都逼迫不了她。

吃完饭和米楚、葫芦他们告别后,我又接到苏冽的电话,起初那边只是低低的啜泣声,后来渐渐地就呜咽了起来。

我静静地听着,不说话,就像几年前她刚工作时那样。

我在学校念书,她在公司一受委屈,就会打电话跟我哭。

那时,她还是个满眼纯真,不懂人情世故的女孩,被同事欺负,单子被人抢,都会哭得像个小孩。

这样想来,我真的许久都没见过苏冽哭了。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从柔弱的百合,变成了张牙舞爪的野玫瑰。

出租车穿梭在这座城市空旷的街道上,有路灯从窗外呼啸而过,明明灭灭。苏冽的哭泣使我的心情变得异常压抑,觉得窗外的所有都变成了灰色调。

她哭泣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我已经有许多年没见她哭得这么惨烈了,就好像丢失了某样心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