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正屋,孙毅已然坐在上头,冷着脸喝茶,茶盏中的热气袅袅上升,衬得他的脸色更加阴沉。
见得她们母女进来,他漠然地抬眼,眼神复杂,觑着神色不忿的闺女,冷冷淡淡道:“你也别怪爹无情。”
“我在这官场混迹,又无家族当助力,这些年一直停留在此,毫无进展,反而深受其累。”
“不然,你以为我愿意送你去给黎昭群糟践?”他语气里有些无奈,神色也有些疲惫,指尖摁住茶盏上叩击,发出轻微的响声。
“这回我们县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先前是看他出生高门,又未曾成亲,高门显贵,才叫你亲近他。”
“但他既是拒绝了,但是我们也是重点脸面的,再凑上去,不只是你,就是我亦是叫人看轻。就算他最好真愿意纳了你,岂能高看你半分?”
他眼中闪过了一丝愧疚,放下茶盏,“我思来想去,才觉得他不是良配。你却还非要与其扎堆,这不是将我跟你娘的脸面丢在地上踩踏?”
孙夫人站在女儿身边,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闺女的肩膀,又在她后背动作轻柔地推了推,示意她接话。
她爹都愿意给个台阶了,她还是赶紧麻利地下了。
可惜孙秋菊却感受到了不到母亲的好意。
她咬了咬唇角,脸上还带着未消的巴掌印,别开脸,声音冷冷道:“我又不是去黎公子那……”
“那你又是去干什么?”孙毅蹙眉头一皱,眼睛紧紧盯着女儿,似乎想看出她的心思。
孙秋菊没有回答,只是倔强地抿着嘴,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但她不应声,自有旁人来回答。
一旁的丫鬟被叫来问话,战战兢兢地提起了一切。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却丝毫不敢隐瞒,从孙秋菊到客院见孙桥桥,不仅跟孙阿妹打听消息,还与红枫有过接触……
丫鬟说着,不时偷瞄一眼孙秋菊,见她脸色逐渐变白,声音也愈发小了。
孙毅的脸色却是越听越难看,额角青筋暴起,直到听到最后,孙秋菊还打听过红枫的消息,他再也忍耐不住,狠狠地拍了拍桌案,茶盏都被震得掉落在地。
瓷片碎了一地。
“你莫不是对那红枫还起了意?”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发抖,眼中怒火喷薄:“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孙秋菊看他这副生气的样子,也恶从胆边生,耿直了脖子,大声道:“是,我就是看中那红枫公子,怎么了?他跟黎公子是兄弟,你不是说黎公子看不上我么?我退而求其次怎么了?难道我要受你一辈子摆布么?”
她声音微抖,却字字锐利,丝毫不肯低头。
“你——”孙毅被她气得脸色铁青,身体一个倒昂,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阿菊!”孙夫人见此,吓得花容失色,急忙一边上前给丈夫拍背顺气,一边担心地看着倔强的女儿,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你怎么能这样跟你爹说话?”
孙秋菊眼眶通红,泪水在眼脸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挺直腰板,声音带着决绝:“我就自己给自己做回儿主怎么了?难道要像从前那样,叫你们轻易配出去,我又不是府中的丫鬟,连给自己做主的权力都没有!”
自从上次黎昭群的事情后,孙秋菊心里就堵着一股子气。
此时,那团火在胸口燃烧,越烧越旺,把她的理智都烧得一干二净,现在可算是寻到机会发泄出来了。
“做主?”孙毅好不容易顺着过来气,手指颤抖着指着她,青筋暴起,怒道:“你要是真的想给自己做主,那你就滚出这个家!从此以后,你自是愿意自己做主了,我们也不一定给你操心了!”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桌案都被他拍得哐当作响。
“老爷!”孙夫人惊呼一声,吓得脸都白了。
孙秋菊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凄凉,却又倔强地昂着头,声音似淬了冰,“那敢情好!走就走,也好过当个工具,叫你随意送出去。”
说着,她扭头就往外走,裙摆掠过一道决绝的弧线,竟然是丝毫都不留恋。
“阿菊!阿菊!”孙夫人一时间真的是两相为难,看看丈夫铁青的脸色,又望了望女儿决然的背影,急得团团转,“你们,你们父女怎么那么脾气倔啊!怎生就闹成这样了……真的是!”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都扑簌簌直往下落。
孙毅没有想到女儿竟对自己这么有怨气,一时间愣住了,气得指尖都抖了起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猛地站起身来,带倒了别人的椅子。
“我为她好,她居然还不知趣!那红枫岂是她能肖想的人物……她……她怎么敢!”他一拳砸在桌面上,扫落了桌案上的装饰花瓶。
女儿若是心里有的是黎昭群,他也不会有这样生气。那起码是正经的公子哥儿,虽然身份悬殊,可到底还是体面的。
那可是男官儿,是喜欢男子的,比青楼妓子还得叫人看不上。
男人本就该建功立业,而不是去当个兔儿爷!
那个人除了一个好皮囊还有什么……如今竟敢去勾引了自家闺女……
孙毅一时又气又恼,此时他倒是没顾上怪女儿,反而恨上了红枫。
他在堂中来回踱步,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老爷,您别动气,”孙夫人小心翼翼地上前劝诫道,“阿菊还小,不懂事,您……”
“不懂事?”孙毅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她这是被那狐媚子给迷了心智……”
话音刚落,他似乎是察觉出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连忙又闭上了嘴,只是脸色愈发难看了。
孙夫人闻言一怔,显然察觉出夫君未完的话语里藏着什么,她忍不住问道:“老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那红枫……不是黎公子看重的人么?”
“还是说,他是有什么问题吗?”
孙毅抿着薄唇,脸皮抖了抖,闭了闭眼,到底是没有回答自家夫人的话。